他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神色,笑了笑,拾起书册,继续研读。
江太夜静静地藏身在偏厅旁的小厅梁上阴影处,等候那名歌姬唱曲儿。
好安静唷。莫非实姐姐也曾吩咐过歌姬不能说话吗?江太夜感到乏味的猜测着。
正当她在思索有什么法子可以引歌姬开口说话,又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藏时,偏厅外廊突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没多久,先前她瞧见的那名锦衣男子进到偏厅对歌姬问了句话,只见歌姬静静地点了点头,锦衣男子便拉着歌姬离开。
过了好一阵子,江太夜这才愣愣地从梁上跃下,走入空无一人的偏厅张望。“奇怪,她也是山庄里的人吗?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可我从没瞧过她呀,难道她易容了吗?而且,他为什么要把她带走?这歌姬不是送给八王爷的吗?八王爷不是应该在书房里吗?还是他才是八王爷,一直待在书房里的人不是?不对,他的模样跟长老给的画像不一样……但,真要说不一样,却又有六分相似……”
江太夜满脑子疑惑。今天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么一幢华美富丽的大宅子,简直快要有她家的数百倍大。宅子里面的人很多,可……人虽多,却没发出什么声响,大多时候他们都是静悄悄的,众人来来去去,彼此遇见了也不怎么交谈,即使说话了,也是压低着声音。
第一次离开不见山庄的江太夜,对什么都好奇,也对什么都不了解,除了吃饭买东西住宿,以及完成使命之外,很多事情都是她以往不曾接触、经历过的;然而,她心里知道,懂不懂没关系,凡事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记得按照庄主和实姐姐的叮咛做,尽快学习就是了。
正当她准备另外找个地方再躲起来时,偏厅此时走进一高大男子。
“十六弟……你没走?”八王爷朱纳雍有些讶异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女子。
他是谁?江太夜警觉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相貌虽然俊朗,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犹如她在山林里遇上的老虎一般,看似懒洋洋,体内却蓄满强劲、不容忽视的力量,随时都能击杀任何突如其来、具威胁性的人。江太夜自小在山林里与动物一起嬉戏长大,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名男子所潜藏的实力。
方才她因为在思索其它事情而稍微分神了下,可她竟然直至他走到偏厅外才听见他的脚步声,由此可知他的武功与她应在伯仲之间。实姐姐叮咛过,下山之后若遇见实力比自己高的人,能避则避,避不了时尽量别引起对方注意。
朱纳雍瞧了下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袭藕色衣裳,质料虽非上等,但样式与绣色皆十分雅致,面貌被轻纱遮掩得严实,不过瞧得出国舅这次还颇有眼光;比起过往那些艳光四射的女子,这类有着山间灵气的清雅女子还较合他的喜好,只是自幼见多了绝色美女,即使她貌比西施,他也没兴趣瞧上一瞧。
“十六王爷呢?走了吗?”朱纳雍淡淡问道。
十六王爷?原来之前那名锦衣男子不是八王爷。那人的确是离开了没错。江太夜想了想,轻点了下螓首。
她没有把握能安然从他面前掠过,自他身后的厅门离开;思索了下,决定遵照实姐姐的叮咛,尽量别引起他的注意。
“他没带你走?”真是奇事一桩!竟有女子选择不跟随俊美的十六王爷离开。
锦衣男子带走的是歌姬不是她,她也不可能跟着十六王爷走,于是,江太夜再轻点了下螓首。
“你不愿跟他走?”眼前这名女子终于挑起他的兴趣了。
江太夜依然用点头回答。她有任务在身,当然不能跟那位十六王爷走。
“抬起头来。”朱纳雍命令。
江太夜迟疑了下,终究决定依言抬起微低的螓首。
朱纳雍仔细审视今日才收到的礼——眼前女子直视着他的清亮眼眸,像是不知世事、不懂尊卑的天真女子;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干净的气息——不单指外貌,而是一种由内透出的清灵净秀。朱纳雍第一次在成年女子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
但是,一名小小歌姬竟敢违逆尊贵的王爷,若不是她非一般庸脂俗粉,就是她心中另怀用意。要他相信行事作风非属正派的国舅会送他一名不同于世俗浊流的独特歌姬,他更偏向相信这名歌姬是心思不纯的人。
十六弟没将她带走也好,省得因此而出什么差错,那可就不是一个国舅的命赔得起的。
朱纳雍看着她那双炯炯有神、却带些善良单纯的黑眸。已经很久没有女子敢像她这般坦然、不羞涩地迎视他审视的目光了。留着她,他倒要看看国舅能够变出什么花样。打发时间也好。
比起那些外貌艳媚的女子,或是巧妙施展风情的老练歌伎,眼前这女子与人应对的方式简单得令人讶异,却反而更对他的脾胃。当然,不排除这是她另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朱纳雍微眯了下眼,继而露出倾倒众生的笑容。“既然国舅将你送来,今晚你就到我房里唱首曲儿伺候吧。”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她曲子唱得好,今夜就点她侍寝了。
江太夜不知他迂回的心思,她只想早点找到八王爷,并将盒子交给他好回庄里复命。他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快走吧,她还得去找人哩。哎呀,国舅送歌姬的对象不就是八王爷?!原来他就是八王爷!
哎呀!刚刚突然见到他时被吓了下,她现在才想起眼前这男人的模样跟长老给她的画像极相似。在确定自己已找到八王爷、并瞧清楚他的长相后,江太夜那双未被面纱遮掩的眼笑得一闪一闪,犹如夜空中的星光。
朱纳雍招来一名年长女官,交代女官把她带下去梳洗打扮之后,再领去东厢房。
华灯初上,东厢房的一间寝房里,正坐着一名珠围翠绕的年轻女子,白哲的肌肤衬着嫩红樱唇与灵动黑眸,刚沐浴完的身子诱出一层薄薄的粉色红晕,更加显得美丽出尘。
确定那群硬拉着她洗澡的女子皆己离开之后,江太夜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才敢缓缓吐出。
好可怕啊!山下的女子都像她们这么可怕吗?
一群人拉着她又洗又搓又刷,仿佛要将她洗脱一层皮来;她们有人负责使劲的抓着她,有人负责脱她衣裳,若非担心撕破实姐姐为她缝制的衣裳,她早在衣服被脱之前就先将人击昏,然后赶紧逃开。唉!她们可以飞快的将她衣服脱掉,却在穿衣的时候,挑拣比试了半天。让没穿衣物的她丝毫不敢施展轻功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发上戴如此多簪子,穿如此难以行动的累赘服饰。江太夜不习惯的在房里动了动,暂时顾不了那些叮叮当当的发饰,她先去确定好不容易从她们手上抢回来的衣物,她们原本要将她的衣服给扔了呢!
待确定存放委托物的盒子与不见帖都在之后,她这才稍安下心,再摸了摸随身软剑,清点了下物品,她放松了下来。
实姐姐行前交代,要她在八王爷熟睡之际,将盒子与不见帖放在他的寝房,再潜伏暗处确定他醒来之后看到了委托物。她就可以离开,回庄去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千万别让八王爷知道她就是不见山庄的使者。
现在她人己经在八王爷的房里。她大可直接将盒子放着,然后再找个隐密处躲起来即可。
江太夜对于王府里众多亭台楼阁并没有太多了解,只当作东厢房这间华丽的寝房就是八王爷的卧房,殊不知朱纳雍真正的卧房和这里仍隔了两三座园子。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钗饰环物便叮当作响。“戴着这些东西,大概能吓退十只豹子吧?至少虎子和乖乖肯定会被惊吓到。”虎子、乖乖是她的山中好友,一只成年老虎和一只小猴子。
江太夜动手将身上那些晶亮美丽的钗饰、项练、玉佩给一一拿下,当她好不容易把发上的繁复发髻全部解开,泛着乌黑光泽的一溜长发披肩洒下,此时房门被人打了开来。
是八王爷!
江太夜心中一惊,连忙抚上脸。
呼!幸好刚才在清点东西时,己将面纱系回脸上。
糟了!本来打算换回自己的衣物,再去找藏身的地方,现在八王爷回房了,她该怎么办?
朱纳雍瞧了下桌上堆着的牡丹花簪、金步摇,以及许多女人喜爱的发饰手环玉佩,视线转回她那头滑亮乌丝,以及那双正准各摘除耳坠子的小手。
他勾起一抹让无数女人痴迷的笑容,淡笑问道:“怎么拿下了?不喜欢吗?\\\"
在他的盯视下,江太夜只好先放下手,任凭那对葡萄叶纹的耳坠子继续在她小巧耳垂上摇曳生姿。虽然眼前这位八王爷脸带淡笑,但江太夜却觉得自己像是被老鹰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