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好会让我不安。」庆莳绞着小手,怯怯地说:「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一点也不配——」
「为什么你老爱说反话?」李兰英又打断她:「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很高兴吗?我就会放弃你吗?」
他把庆莳堵得哑口无言。
两人也都有些上了火气,甚至因此忘了彼此台面上的身份。
「你想过吗?庆莳。」李兰英硬着声音说道:「我对你好,就真的只是想对你好,没有别的意图。而你也希望别人对你好,不是吗?」
「骗人!」庆莳堵他。「你不就是想报恩吗?我才不是你要报恩的对象!」
「我觉得我很真诚,这才是重点。」
「我也很诚实地觉得,如果我真坦荡荡地接受你的好,那我真是无耻,没有半点骨气,虚伪得要命。」庆莳说:「你的好可以用在别人身上,比如你爱的人。」
没错。他爱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好。
他只是想报恩而已,而不是喜欢她、甚至是爱她。可是他对她的好还有温柔,都是会让人陷落的陷阱。她讨厌自己有时自以为是的想法——以为她有人在爱,还会天真的认为这份爱,她可以霸守一辈子。
她讨厌这种想法!讨厌这份虚假的幸福感!
她喜欢他,没错,她喜欢这个花妖的陪伴,他让她觉得好幸福,可是这些都只是短暂的报恩而已。她讨厌!她讨厌!她讨厌——
气疯的李兰英看不出庆莳难过的眼神,更不知道她那脆弱的心,抱的是这种想法。他只是咬着牙说:「王庆莳,我的脾气本来是很好的,可是你一再惹怒我。」
被凶了的庆莳更倔,哼了声气。「如果你后悔对我好的话……」她说:「我把我吃下去的东西都吐还给你。」
「王庆莳!」李兰英拍桌大叫。
庆莳震了一下,眼眶红了。
邻桌的客人、来回穿梭的小二们也都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一桌。
然后,他们看到那姑娘猛地站起身,就往门外冲。那爷本想捉她的,手却悬着一半,最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小人儿的身影,被黑夜吞没……
庆莳边走边哭。
臭李兰英、死李兰英、可恶的李兰英……
臭梅岗、死梅岗、可恶的梅岗……
他凶她?他怎么可以凶她?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凶她,可就只有他不能凶她……
她也是,她讨厌自己的嘴,每次、每次、每次!都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
虽然她很倔强、她很任性、她很讨厌、她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可是、可是……
世上唯一会对她好、对她笑的人,就只有他而已。现在连他也凶她了,连他也凶她了……那只证明了一个事实。
她果然是个讨厌鬼!没错、没错,她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讨厌鬼!
想到这儿,庆莳的眼泪又掉了更多,视线模糊,压根儿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队人马,就这样撞了上去。
「大胆!」有人大骂:「敢扰贝子爷的雅兴!你有几条命可以抵啊?」
被撞倒在地上的庆莳,衣裳下摆都被地上和了烂泥的雪水给弄脏了。她狼狈地爬起来,看到这群人马阵势大得吓人,许多家仆、护卫模样的男子,将中间那个肥垮得像颗汤包的老爷团团围住。庆莳知道这群人不好惹,赶紧抹抹脸,鞠躬道歉:「抱歉,我没看路……」
「嘿!这妞生得真标致。」可话还没说完,那中间身着华衣、像颗洒了金粉的汤包的老爷,打断了她。「喜欢!我要她!」他指了指庆莳,越说越激动:「我要她!本爷今晚就是要这个味!」
庆莳一惊,这才正眼瞧了老爷。只见他脸红得像烧红的炭,眼神涣散,笑容呆滞,连站着都要人好生扶着。摸着胡子淫笑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下流。庆莳暗喊一声糟,这家伙喝醉酒了。
「好的!爷!」家仆们涎着嘴,讨好地连连称是,对上庆莳后,又是另一副嘴脸。「咱们的爷要你了!」
「什么?」庆莳开始后退,转身要跑——
「架走!」一声令下,护卫纷纷涌上前。
庆莳跑没几步,脚就腾空了。一伙人就这样架着庆莳,浩浩荡荡地往韩家潭胡同上最好的妓院走去。
街上的人看到庆莳的遭遇,皆冷眼旁观,无人出手相助。毕竟这贝子爷的风流淫荡在内城、外城可都是出了名的,连在大街上都敢随便对民女出手,也没官员能治得了他,在这风月场拐走一个妓女又算什么?
可怜的庆莳,在大汉的钢臂紧箍下,连脖子都不能扭,只有眼珠子无助地转啊转……
而这混乱的场面,都被远处的一个男子看进。他寒着脸,跟着这队人马,来到了韩家潭胡同上最豪华的一等妓院「庆元春」。
这位家里有三妻四妾的贝子爷,是庆元春的常客。老板和领家嬷嬷对这皇族贵客可是又爱又恨,每回总是谨慎又恐惧地接待他。
他把本楼的花魁、花娘都拐回家当妻妾,让本楼损失惨重不说,他们甚至还得忍受他三天两头带进外头的姑娘,来庆元春借房逍遥快活。不过,看在他是皇亲国戚,每回也不吝惜千金的份上,他们都忍下了。
所以,看到庆莳被众大汉给架了进来,他们也见怪不怪,只能涎着嘴脸,讨好地招呼这皇族爷:「爷,今晚还是来间『醉欢房』吗?」醉欢房可是庆元春里一等一的上房。
「对!对!」贝子爷口齿不清地说:「还有烧酒,多拿点烧酒来,爷要喂这可爱的小兔子喝酒,然后再一起快活……」
庆莳一听,全身颤栗,身子抖得像秋风扫落叶。可大汉们才不管哩!照样把庆莳给抬进了醉欢房里。
庆莳一被放下,趁着空隙就快手快脚地钻出房,但大汉早知道她会来这一招,一把又将她给推进了房里,还大喝威胁:「你敢逃,就把你腿打断!」
醉醺醺的贝子爷一进房,就嘿嘿嘿地冲着庆莳坏笑,等烧酒都送了进来,他马上把人都赶了出去,紧紧地关上房门,然后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朝庆莳走来。
「呜呼呼……小妞啊小妞,爷还没看过这么清嫩的妓女哩!」贝子爷露出了他的大肚皮,肥肉抖得让庆莳好想吐。「快!快!快来爷的怀里啊!让爷好好地疼你啊!来啊!来嘛——」
说完,这贝子爷就忽然冲了过来,要抓庆莳。
庆莳哇哇大叫,缩着身闪避。没想到他醉了,动作还这么灵活。
贝子爷又笑。「唷?小兔子想跟爷玩游戏?好哇!好哇!那爷来当那苍鹰,苍鹰要来抓小兔子喽!」然后把小兔子生吞活剥,给吃了!
「你、你不要过来!」庆莳挥舞着拳头,大喊:「我、我会打你!打死你!」
为什么同样是男人,格调会差那么多?庆莳想起了李兰英,他喊那些肉麻的话能那么动听,可这男人喊起来就这么下流、让人作呕。
「打啊!打啊!」肥老爷又要扑过来抓她。「要把爷的肚皮打得舒爽,可是很难的啊!」
庆莳躲过这一波攻击,但是小脚没收好,竟然被贝子爷给抓住了。贝子爷淫叫一声,马上把庆莳拖到他身下,然后猴急地就要脱庆莳的裤子。
庆莳哇哇尖叫。庆莳猛力挣扎。庆莳满脑子都是李兰英,满脑子都是梅岗——老天!她这样伤害梅岗、污辱梅岗后,她竟然还妄想他会来这儿救她,他或许根本不知道她被抓到这儿来咧!
她要认命了吗?她要吗?
叩!叩!叩——
是敲门声。
躺在地上的两人一愣,又不理会,一人继续脱裤子,一人继续挣扎。
碰!碰!碰——
敲门声变得更猛烈、更急躁。
然后,庆莳听到了李兰英的声音。「开门!开门——」
「爷!你可不能这样霸道啊!」领家嬷嬷阻止的声音。「里头可是贝子爷哩!你敢顶撞?你命有几条啊?」
但李兰英还是用力地拍门,最后甚至把门给踹开。
李兰英走了进来,看着被压在地上、裤子被脱了一半的庆莳,然后眯眼瞪着那肥猪贝子爷,眼神火得像是要把他给煮熟似的。
「王八羔子!」贝子爷觉得被冒犯,起身冲向李兰英,揪住衣领,把他损到墙上。「敢扰爷的兴!你不知道爷是谁吗?」
庆莳见李兰英就要被打,赶紧爬起来,抓住那肥贝子的粗手。李兰英是来救她的,她很高兴,可是她不希望他因此受了伤。
「家仆冒犯了贝子爷,是吗?」然而,李兰英却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
贝子爷一愣。「这是你家仆?」接着哼笑一声。「管她是不是你家仆,今晚爷要定她了!谁叫她走路不长眼睛,撞上了爷!」
「原来如此。」李兰英寒着脸,竟用命令的语气对庆莳说:「你撞上了高贵的贝子爷?」
庆莳咦了一声。李兰英不是来救她的吗?怎么有点帮着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