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窝泛暖也发软,她冲着他微微一笑,掏出怀中干净的绸巾,她挪跪到他身后。“是我不好。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
“……是我不好。”阿奇低声嘟囔。“我没把满地干草耙干净堆在角落,妳才会被草秆子绊倒,才会踢到搁在墙边的器具……说到底,是我错。”
“我应该多留神些,不该这么莽撞。”
小心撩开男人的黑发,她找到他颈后的伤,幸好口子不大,她担忧之情稍缓,将折成方的绸巾以适当力道压在那伤上。
“我应该早些提醒妳。”他忙道,急急侧过脸回望她。
“我应该——”朱拂晓一顿,与他四目相接。
她原本觉得好笑,因两人不断往自个儿身上罗织罪责,谁也不让谁,此时他陡然回首,她的手仍按在他颈后,钻进她胸肺的空气却已融入属于他的气味。
两张脸离得确实太近了些,近到只需要靠她一个小小挺身,她的唇就能如愿去亲吻他脸上每一处。
如愿?
她从未主动向男人讨些什么,更未将愿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天下男子可厌者多,至于可爱者嘛……她今夜可有幸遇上一个?
如心所愿吗?
方寸间的悸动如涟漪悄悄扩开,生平头一遭,她朱拂晓对男人起了愿。
这个心愿不难实现,事实上还相当简单,做了就是。
于是,她跪坐的身躯微微挺起,绵软胸脯避无可避地抵上阿奇的宽背。
她凤眸徐合,朱唇逸出幽香。
她不知自个儿是否因内心过分激切而发出叹息,只晓得她做得很好、很成功,唇瓣那股香气以再亲密不过的方式吹进阿奇嘴里。
阿奇没有回应,该是吓傻了……噢,她绝对相信,阿奇肯定很惊吓。
他忘记要闭起嘴巴,她忍不住偷笑,忍不住再恣意妄为一番,干脆张口含住他丰厚有型的嘴,努力且贪婪地啃吮着,将他舔吻得湿润暖热,还乘机把小舌儿钻进他嘴里,往里边滑溜逗弄。
他劳动惯了的身躯练得硬邦邦的,唇瓣竟不可思议的柔软。这是她头一次亲吻男人,学了那么久终于派上用场。她喜欢他的味道,尝起来比“绮罗园”里姊妹们常抽的清洌水烟多了些厚劲儿,又比她偶尔一抽的旱烟要更粗犷浓郁。
突然,一只粗掌按住她颈后,彷佛她那儿也受伤,需要他加压止血。
阿奇……阿奇……嘻,这憨厚傻郎君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再继续呆愣下去,她真怕自个儿把他吓过头了……
阿奇……阿奇……别怕,我只是有些儿心动,难得的心动,很想亲吻你……
她灵巧的绵舌终于得到响应,感觉他舌尖颤动起来,气息更为灼热,而撑着她后脑勺的大手正加注了力气,她察觉到他的变化,惊喜于自己的发现,亦同时升起淡淡迷惑。
他似乎欲摆布她,想夺回男人一向的霸权,不让她有丝毫退缩的可能,却又举棋不定,彷佛没谁沾过他的唇,没谁如此不要脸地品尝他。
攻与受的角色界定不明,害他无法更大胆明确地反应。
“阿奇……你怕我呀?”
弥漫馨香的低语吐进他唇齿间,她坏笑着,持续施展金嬷嬷和姊妹们教过她的舌功。
“阿奇,我喜欢这么亲着你,呵……你是我第一个亲上的男人……”
男人受不住了,被她含住的唇舌绝地大反攻。
她听见他粗嗄的闷哼,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音,她还听见一声惊骇无比的抽泣,以及一声乍响的怒叫——
“混帐东西!快放开我家姑娘!”
两个从“绮罗园”一路随行的丫鬟终于找到迷路的主子,胆小的那个吓得腿软哭泣,有勇无谋的那个大喝一声,朝正在“辣手摧花”的混帐男人扑去!
第二章 可怜清歌自有梦(1)
阿奇没被扑中,他反应快得出乎预料。
单臂隔开紧挨着他的柔软身躯,他倏地跃起挡在前头,而唇瓣仍留香气,面肤犹带灼意,他五爪陡然翻抓,把扑冲过来的“小东西”提在手里。是个小丫头。即便她扬颚拔背站直了,怕也不及他胸口,此时被人拎住后领子提得高高的,小丫头两手乱挥、双脚胡踢,虽不济事,张牙舞爪的气势倒是不差。
“元玉,别闹,瞧妳把马儿惊扰的。”
朱拂晓盈盈立起,微乱的青丝烘托莹容,她嗓音低幽,有些无奈,几分好笑,也留着丝缕惋惜似的。
随即,她压压额际,瞥了眼哭倒在台阶上的另一名小丫鬟。“润玉,妳再哭,回‘绮罗园’后,我让金嬷嬷送妳进‘怜香阁’练功。”
听到“怜香阁练功”几个字,眼泪滴滴答答直落的小润玉惊恐地瞪大眸子,脑袋瓜摇得都快掉了,甩得肉肉的双颊猛颤,本要再从喉中冲出一声呜咽,一思及后果,她两手赶紧摀住自个儿小嘴。
“元玉,妳也是。”
“姑娘,这人他、他他……他非礼妳!”她人矮腿短,小身子扭个没停,落在阿奇手中像被吊起来准备放血取胆的滑溜小蛇,只差没嘶嘶吐出分岔的蛇信。
阿奇没有为自己辩驳。
在确定试图攻击他的“小人”起不了多大用途后,他平举的铁臂缓缓放下,五指一弛,任那无三两肉的小东西溜到他斜后方,挡在朱拂晓身前。
他听到姑娘家轻叹——
“不是他。是我起的头。总得找个谁先下手为强,我才痛快。”
“姑娘要谁不容易得很?做啥偏选他这个……这个楞头金刚?”元玉气鼓鼓的。
“我快活。”朱拂晓曲起指,以指节戳了下小丫鬟的圆颊。
情欲未散的眸光悄悄觑着男人,朱拂晓眨睫一笑,心想,阿奇真被吓着了,半句话不吭,仅垂手动也不动地伫立着。
他侧脸的线条有些朦胧,淡敛的双目掩去意绪,但她仍记得他双唇的软度,她的舌尖记得他口中的触感和纯男性的气味,他很热、且湿润有力。她想,倘若他懂得响应,他的吻必然相当足劲,能教人无穷回味。
阿奇……阿奇……嘻,这个傻哥哥,看他都三十好几,难不成从没被谁亲过吗?她喜欢他的不知所措,喜欢他害羞,见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羞得不敢抬起面庞、不敢与她四目相交,这滋味真奇。
“阿奇。”
身旁的丫鬟仍不满地嘟嘟囔囔,赖在台阶上的另一个依旧要哭不敢纵声,朱拂晓的心情没被两只小的搞砸,犹然欢愉。
“阿奇……”她再次轻唤,阿奇终于有所动静,掉头瞥向她,深瞳如谜。
对视之间,她被他迷惑的表情逗笑。
把一个无辜的老实男人害成这副德行,她半点罪恶感也无,或者……唔……是有一丁点儿的怜惜吧,怜他遇上她,怕要不得安宁个好几日了。
玉容发亮,她冲着他嫣然笑开。
“阿奇,咱们明晚见,我跟你割夜草去。”
“明晚?什么明晚?姑娘,喔,不行的——”元玉一听大惊失色,挥舞两手,哪知朱拂晓罗裙一荡,举步就走。
“姑娘,等等,别走丢了!润玉妳还赖在地上等茶喝啊?快跟上呀!”
“呜……人家腿软嘛……”
“没用!”翻白眼兼跺脚。
“呜……”
无暇多说,元玉赶着追上自家姑娘。她先是气急败坏、杂念个不停,跟着像吃了大力金刚丸似的,一臂拉起瘫软无力的润玉,把润玉拖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回瞪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男人一眼。
“吓!”回眸怒瞪的一剎那,她猛地倒抽寒气,麻凉窜上背脊。
现、现“原形”了!
这个叫“阿奇”的男人如果……如果打一开始就用那种眼神看人,被他捏在手里时,她八成……应该……绝对是……不敢冲着他乱踢、乱挥、乱叫骂!
危险危险!不妙不妙!这男人好古怪,邪乎得很,她不喜欢他!
老天,姑娘这回究竟惹了谁?
颤颤颤,小下巴突然颤个没完,元玉用力咬住两排小白牙,僵硬地撇开头,扯着抽泣抽个没完的润玉踉跄跑开。
人走光,马厩犹原浸润在偏冷色的清辉里。
高大身影终于有所动静。
阿奇淡淡收回视线,弯身拾起脚边一条沾了血的绸巾,指腹摩挲绸巾时,他一手下意识摸向颈后伤处,五官沈静隐晦。
他把绸巾凑近鼻间嗅了嗅,在拭过唇上残存的女性芬芳后,将巾子收进怀中。
当夜,回到“长春药庄”的西侧菊院,两名贴身丫鬟伺候主子上榻歇息,一张小嘴叨叨念念,另一张则抽抽噎噎,从头至尾没停歇。
“姑娘,您明晚不能去见那个……那个阿奇!他不怀好意,存心挖坑要您往下跳,肯定是这样,您别再见他!元玉明天就请护送咱们来此的四位女师傅一块儿住进菊院,姑娘出门在外,身边没个懂武识路的人相伴,实在不成。”略顿,嗓音尖锐。“润玉,别把鼻涕黏在姑娘的水衫上!”
“呜……人家又没有……”用力吸鼻子,百般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