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亭边的石渠水道右侧边,众人正簇拥着一个娇小女子。
女子身穿山形斜棱白衫,却高扎了个男子发束,正挽起袖子,弯身掬捞起了一条滑溜小鱼。
众人见状,全都发出惊叹之声。
「起手便有收获!你们可瞧清楚了吧?」女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映儿!」南宫啸天脱口唤道。
金映儿蓦抬头,手掌一翻,鱼儿瞬间又滑进水波里,一溜烟游走。
南宫啸天看着这个脸颊因为笑意而酡红的女子,欢喜与怒气同时袭上他的心。
他玉像一般地伫在原地,一对漆亮玉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南宫啸天!
「你来了!你来了!」金映儿一看到南宫啸天,立刻冲到他身边,也不管什么众目睽睽,双臂一伸,就将他紧紧抱住。
南宫啸天被抱得动弹不得,心脏差点挤出胸口。
她的体温暖暖地袭来,她的脸庞直往他胸前钻,她是那么地紧偎着他,就像以前两人相依之时。
「放手。」南宫啸天银牙一咬,低声说道。
「不放。」金映儿咧嘴对他一笑,手紧揪着他衣袖。
「郡主,请自重。」南宫啸天扯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猛力往后一推。
第10章(2)
金映儿脚步一个踉跄,婢女们连忙上前扶住她。
她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颜,她跨步便追了上去。
「你听我解释………」
「郡主,小心哪!」婢女们跟在她身后跑。
「啊……」金映儿突然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南宫啸天倏地定住脚步,冲到她身边,直接横抱起她。
她揪着衣领,小脸皱成一团地喘息着。
「房间在哪里?还不快叫大夫!」南宫啸天粗声命令道。
婢女们连忙跑在前方带路,还不时回头偷看着南宫啸天不凡玉容因为怀里小人儿而心痛的迷人模样。
他和她计较什么呢?她如今还活着,身体健康,便是千金难买的美事啊。南宫啸天看着她低喘吁吁的模样,心里不住自我谴责着。
「忍着点,一会儿就没事了。」他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搂。
金映儿轻轻点头,小脸迳自往他胸前偎去,深吸了一口他的干净冷香味儿。
南宫啸天进到房里,快步将她放上长榻。
金映儿一躺到长榻,立刻睁大双眼。
南宫啸天先是一愣,继而怒眸一瞠,知道自己受骗上当。
「你们还不快点出去!」金映儿双手双脚缠住了他,圆脸硬是往他的怀里钻。
婢女们笑着离开并关上了门。
南宫啸天扯住金映儿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推。
她摔回榻边,立刻又弹起身。见他转身要走,想也不想地便像只小猴子一样地往前一跃,直接趴在他背上。
「不要走。」她说。
「郡主金枝玉叶,请自重。」他再度扯下她往床榻一拽,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神色望着她。
知道她没事是一回事!知道她没事却未与他联络,且还装病戏弄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要叫我郡主。」金映儿瞪大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滚。
「不叫你郡主,要叫你什么呢?我确实认得一名与郡主面貌极为相似之女子。但她绝对不会是那种明知我与她爹都还因她的生死未卜而担心时,便自顾自地游戏玩乐之人。」他严声说道,玉容凛着一层寒冰,气到全身都发抖。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南宫啸天大吼出声,吓得金映儿连动也不敢动。「你明明活着、明明身体无恙,却让我和你爹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人世!你知道我们的心情吗?看着我们痛不欲生,你觉得好受吗?」
南宫啸天背过身,气到不想再看到她。
「我怎么会不想去找你们?我每天作梦都梦到你们!可我也是前天才从皇宫里出来……」
「意思是,你前天便已住在王爷府?」南宫啸天蓦然旋过身,杏眸微眯,狠狠瞪向她。
金映儿头皮发麻地后退一步。
「我……我有不能离开的理由……」她咽了口口水,装勇敢地对他咧嘴一笑。
「腿长在你身上,为什么不能离开?」南宫啸天扣住她的双肩,将她往前一扯,玉容直接逼到她面前。
「因为我跟莫浪平打赌赌输。」她小声地说道。
南宫啸天以为他不可能再更恼火,但他错了!
他牙根紧咬至脸庞发痛,大掌直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扯到面前。
「你竟为了打赌这种事,让我跟你爹为你的生死未卜多苦熬了两日!」
「怎么能不赌?如果赌赢,以后你或是爹需要莫浪平的话,他便会随传随到啊!」她抓着他的肩膀,试图想要解释道:「这可是门好生意啊……」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先是不告而别,如今又来这一招,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他咆哮出声,连自己都被那怒吼声给吓了一跳。
金映儿被他吼到整个人惊跳起来,连耳朵都嗡嗡叫了起来,可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眼巴巴地揪住他衣袖。
「我不告而别是不想你伤心……我爹因为我娘过世,整个人一蹶不振。如果你亲眼看到我死去,你会难以承受的。之后,我人在皇宫里……」
南宫啸天打断她的话,不客气地说道:「皇宫内院就不许有任何消息外流吗?三个月来,你连只字片语都没有!我只要一句话,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我在皇宫时多半昏迷,就算想和你联络,也没有法子——」
「我不想听。」南宫啸天脸色惨白地推开她,便转身往外走。「从你刚才在流杯亭的开心模样看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不曾记挂于我。如今你被称为郡主,身价不同,若你爹愿意跟着你,便请你接回去,否则他现下于南宫庄园里,一切皆好,好到几乎都快忘记他还有个无情无义的女儿!」
言毕,南宫啸天的手碰上门闩。
「等一下!」金映儿拚命地挤进他与门板之间,张开双臂挡住他。「我为了你,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回来的,不许你说走就走!」
南宫啸天瞪着她,瞪着她微喘的圆脸、瞪着她那对亮得惊人的圆眸,瞪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他胸口一窒,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
她竟然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梦吗?会不会他想她想得太久,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了?
金映儿看出他眼里的惊惧,小手立刻覆上他的,仰头瞅着他。
「我是真的还活着。」她泪水盈眶地说道。
南宫啸天低头狠狠攫住她的唇,狂乱地索着她的味道,直到他尝够她的味道,确定了怀里柔软人儿的反应没有半分假,她的身子真的是活生生地偎在他怀里,他才缓缓松开箝制。
「把话给我说清楚——」他命令道。
她捂着发痛的唇儿,先瞅他一眼,才慢慢地说道:「说来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算来你还帮了我大忙。」
南宫啸天眉头一拧,一语不发地瞪着她。
「莫浪平说我内脏腐坏,若要减缓恶化,争取活着时间,便要到皇宫里的冰窖疗伤。可皇上怎么可能让一个可能死亡的人进到冰窖里,即便莫浪平跟神官串通,说什么我命与王朝同岁,尚不该绝,皇上还是觉得秽气,不予采信。直到皇上知道我是你妻子,想起你曾经为了我祈福而撞钟一百下,捐了一万两一事,才心软地答应让我进入冰窖。」
金映儿想起那三个月的事,总觉得恍如隔世,不由得偎紧了他一些。
南宫啸天不觉搂紧了她,怎么样也想不到他的所作所为竟影响了她的命运。
「你当时那种身子,怎么有法子在冰窖住三个月?」他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疾声问道。
「那三个月还不是人过的,我冷到一直地昏睡、不停地呕黑血,莫浪平还剖开我肚子……」
剖开肚子……南宫啸天推开她,脸色发白地找了张太师椅坐下。
金映儿顺理成章地偎到他身边,继续软声说道:「莫浪平找了一种蛆虫,能吃掉我身子里腐败之处。他还切掉了我一截烂肠子。你知道被虫咬掉五脏六腑,有多痛吗?」她一想到那种痛,额上竟冒着冷汗,身子也就更拚命地想蜷近他身侧。
南宫啸天连忙将她拥到腿上,用尽全力地搂着,好似这样便能赶走她记忆及他此时的痛苦。
「莫浪平施术时,我身子尚虚,连昏迷的麻沸汤都不能多喝。虫子每咬一次,他的刀每割一块,我就痛得想死。好几次,痛到昏了过去,又痛到醒了过来。要不是靠着想活下来见你的意念撑着,好几回都想拿起刀子一了百了……」
他脸色惨白地倒抽一口气,重重把她抱到胸前。
「之后,你就渐渐好转了吗?」他嗄声问道,不知不觉间已吓出一背冷汗。
「算渐渐好转吧,每日吐血从一碗变成半碗。」她苦笑地吐吐舌头,彷佛嘴里还能尝到那股腥味一般。「当时,多亏石影运气到我体内,否则我也很难撑过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