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么变成哑巴?」
「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前很少这样说话。」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以前,江日升好看的脸出现了些微不自然,「那是……是我不好。」
丞萱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道:「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一向大男人的他居然点头,也许有点艰难,但看得出来他很努力要表达,「很久以前我就该说的。」
「跟我在一起的半年……你真心觉得快乐过吗?」
江日升点了点头。
「快乐的时候比烦恼的时候多吗?」
「还要多。」微一犹豫,他还是说了,「多上很多。」
「这几年,有没有常常想起我?」
「有。」他的表情复杂,「我想我以后还是会这样想起你。」
听到这样的答案,丞萱稍稍感到安慰,至少,她的爱情在他生命里是确实留下痕迹的。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知道答案。」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而能替她解答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去十七号码头餐厅的那天,你为什么会问我在学校有没有遇到怪事,被我吓到的王子还有没有找过我?」
「那几个兄弟会的同学,觉得我对你太好,好到有点变了调,他们……他们想直接找你,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那时你是有在保护我的?」
「我虽然不是好人,但还不致没有人性。」
丞萱笑了,那就是有的意思。
不管他对她算不算爱情,但是她确定自己在他心裹有个位置。
此时传来通知旅客登机的广播声,丞萱侧耳一听,「那是我的班机。」
他送她到必须分别的入口。
拿着江日升刚刚给她的小袋子,丞萱露出一抹适合离别的微笑,「谢谢你来送我。」
然后,她向他伸出手,「那……再见了。」
「保重。」
她眨了眨眼睛,「你也是。」
落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才发现两人竟一字不漏的重复着在他纽约住处中的最后言语,大概是因为离别的关系吧,她想。
丞萱从随身行李中取出机票与护照,「我要进去了。」
「回到美国后……跟我联络吧。」
在台湾待了快两个月,丞萱在西历新年前回到了旧金山的家。
与表哥表妹们一起庆贺西洋历新年,丽莎结婚了,在爷爷的期待之下大家一起过中国新年,六月时,丽莎的女儿艾儿呱呱落地,首个第四代的小女婴成了杜家的生活重心。
艾儿会翻身,艾儿自己拿奶瓶,艾儿会走,艾儿开始会用简短的句子:…
丞萱在给江日升的电子邮件中写满了关于小艾儿的一切,就在终端机两端往来之问,艾儿十八个月大了。
第八章
输进最后一个字,总算是大功告成。
丞萱将椅子稍往后推,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左扭扭,右拍拍,松动一下绷了半日的筋骨,瞥见墙上的时钟,时针指着九的位置——越来越超人了,居然可以靠中午的那份三明治撑到现在。
助理玛辛很体贴的在下班之前替她滤了一杯咖啡,而且非常熟知她脾气的将那杯黑色液体一直热在咖啡壶上,以方便她这位「没做完工作,绝不从椅子上起来」的中国籍上司。
丞萱捧着玛辛的爱心走到窗口,从高楼俯瞰这城市夜景,霓虹闪烁,华灯初上,夜生活正要苏醒。
将杯子端到唇边,正要喝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江日升。
为了案子紧绷了半日的脸总算露出些许笑意。
两年前的冬天,他特地到中正机场送她,在那之后,两人间朋友以上,恋人以下的联络方式就没有断过。
他告诉她很多事情。
跟护士女友合好了,开了第一家分店,跟护士女友分手了,被小毛头乔雅捷的男友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两人打了一架,开了第二家分店,护士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而丞萱,除了小艾儿的一切,也告诉他所有的近况。
今年年初,她被调来纽约,远调的代价是升职、调薪、以及高级专员的福利,她现在有一个理想中的明亮办公室,有两名助理,以及一个还在念法律系的工读生让她驱策。
纽约是她除了旧金山以外最熟悉的城市,因此即使离家千里,她仍适应良好,跟在贝勒芙医院担任总医生的凉子常常一起吃饭看表演,瑶瑶若是长飞落地纽约,昔日的上东区三姊妹的英姿就会再现江湖,踏遍各玩乐场所,就像瑶瑶说的,人生苦短,趁着还不到三字头,要尽量玩。
这些,江日升都知道。
他们每隔几天会讲一次电话,有时他打过来,有时是她打过去,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写写电子邮件,ICQ上偶尔碰见,什么都聊,名义上是朋友,但事实上又比单纯的朋友多上一些。
花了许多时间交换……呃,废话。
那些「天气好像变冷了,要多加衣服」,「记得睡饱一点」,「不舒服就请一天假啊」之类的,在旁人眼中应该是废话吧,但说也奇怪,反而只有在跟江日升说废话的时候,她才得以稍稍的放松。
手机的来电显示还在闪烁。
她按下通话键,「喂。」
「同学,你在干么?」
丞萱笑了笑,同学,只有他会这样叫她。
这几年她越来越独当一面之后,不管熟人还是新朋友,都喊她「杜大律师」,不是不行,但感觉就是生疏,有些人在知道她的职业之后,还会把她从头瞄到脚,再从脚瞄到头,极为不礼貌。
她喜欢他们叫她的名字,要不,像江日升这样随便乱叫也行。
丞萱将咖啡杯放下,「正在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可是街上的霓虹灯全亮了,闪得很。」她将脸贴在玻璃旁,「如果有望远镜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些移动中的小点点正在做什么喔。」
「我下星期要去纽约,来接我吧。」
丞萱小有意外,「你来这里干么?」
「取经啊,笨蛋。」江日升在那头哈哈大笑,「我总不能每家分店都一模一样吧,那多没创意。」
她笑出来,「已经开了三家分店的人还不满意啊?」
当初弃医从商让很多人大感意外,已成表妹夫的威尔曾告诉她「我以前还跟莫瑞打赌,江日升两年内会回到医院」,没想到他在生意上长袖善舞得很,除了本店花了一年巩固客群之外,接着几乎以半年一分店的速度拓展他的酒吧版图,回台湾短短两年半,日升酒吧的成绩硬是在饱和的同业中杀出一条血路,而且还是让同业们艳羡不已的血路。
「开分店哪嫌多呢?」他故意装出财大气粗的呵呵笑声,「我们生意人眼中只有钞票,哪边有客源,就朝哪边前进,怎么样?」
丞萱笑,「不怎么样。」
「纸笔拿出来,我告诉你落地时问。」
「饭店订了没?」
「我打算把纽约的店全跑上一遍,大概会待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你帮我找间公寓,小一点没关系,但要离地铁站近一点。」一阵交代完毕,「等我时差调过来,再请你吃饭,就这样啦。」
挂了电话,丞萱的唇畔还留着一抹笑。
这应该算是两年来最有重点的一次谈话了。
她很快的把心思调回工作上,在纸条上写下交代事项,要玛辛把资料分好,还有,找出类似案例的判决,明天下午约当事人来,她有事情要当面再确定一次,然后……然后……
他——要来了呢。
※ ※ ※
地球另一端,淡水河畔的旧日式宅院一畏爆出了一阵笑声。
「明明想人家就说嘛,还说什么要取经?」沙发上,乔雅捷笑得东倒西歪,「巴黎也热闹得很哪,要不日本的夜店文化应该比较合适东方人的习惯吧,干么非得到老美的地方不可?」
江日升眯起眼睛,瞟了她一眼,「你这变态偷听我讲话?」
「我才没那么神经,是你自己太大声,不要赖在我头上。」她还在笑,「我只是耳朵尖了一点,可没那样变态。」
江日升看她笑不可抑的模样,哼了一声,小毛头就是小毛头,即使过了两年还是小毛头。
韩凯圣早在一年半前从中学毕业,逐大学而居的离开淡水,现在这楝有三个房间的宅院只剩下两人,随着时问过去,他们从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也发展出了略显诡异的友情。
他对乔雅捷感冒,纯粹是因为觉得她太幼稚。
而小毛头之所以讨厌他,原因很奇怪的是,因为他对冯名珊不好。
「对女朋友不好的人,绝对不会是好人。」她如是说。
江日升并不介意她怎么看,不解释,也不示好,照样月升而作,日出而息,偶尔跟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们信口开河,过着外人眼中有点颓废,但却自由得不需向任何人交代的人生。
长长的时问下来,原本睨眼看他的乔雅捷突然发现,他原来有个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挂念,而且与冯名珊分手后感情状态保留在空白,为此,对爱有洁癖的小毛头突然又对他赞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