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幻觉也好,可以让她再看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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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识又陌生的天空与街道,一张张相同肤色的面孔,久违的语言,一切一切都份外亲切,屈指一算,他离乡背井已有十六年,重回这片出生之地,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高挑的年轻男子伫立在家门前,瞄了一眼并没有上锁的气派雕花大铁门。
这里的治安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他纳闷地推门进去,脚步随即被庭园内传来的声响吸引过去,孩童的嬉闹声,混杂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越加清晰,他感到意外之余,更大惑不解。
“小心!”
突然一道吆喝声响起,眼看一团不明白色物体急速迎面飞来,男子敏捷地侧头避开,免去中“头奖”一劫,却不能幸免于难地被飞扑过来的人撞个正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抢救行动应该成功吧?
扑倒在男人身上的花小蜜跪坐在地上,抚着鼻子抬头查看。
她和男人打了个照面后,顿时目瞪口呆,便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仔细梭巡起来。
男人留了一头黑亮的半长发,白净秀雅的五官眉清目朗、鼻挺唇薄,脸容虽温和细致,但英气逼人,活脱脱是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这张似曾相识的俊脸,少了童真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忧郁,正是她思念的小王子!
“你回来了!”花小蜜兴奋忘我地勾住男人的颈项,紧紧搂抱着他不放。“你真的回来了!”
闻风而至的数名小孩见状,依样画葫芦地跑过去搂抱着男人,一起欢天喜地叫嚷起哄。“小王子回来了,小蜜的小王子回来了。”
这种欢迎仪式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过重点是,他并不认识这个陌生女人,以及这票小孩,无端被缠上,教男人感到莫名其妙,而且女人的怪力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撑在身后的双掌快要负荷不了这种庞大重量。
“等一等。”呼吸困难的男人脸色难看至极,他禁不住大喝一声。
一瞬间,所有人静止下来,男人趁机甩开缠着他双臂的小孩,再一把拉起挂在他身上的女人,狠狠瞪着他们。
这教花小蜜一时不敢贸然上前,而被吓阻的小孩们,则纷纷躲藏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妳是谁?”气呼呼喘息着的男人松一松脖子与臂膀。
花小蜜诧异地双手掩脸,她不可能认错人的,没错,一定就是他。“你不是于纯然吗?”
“我是。”满眼疑惑的于纯然轻蹙眉。“妳认识我吗?你们为何会在我家?”
“哇!真的是你!”花小蜜压抑不住喜悦之情,再次投入他怀里,小孩们也蜂拥而上,活像蚂蚁看见蜜糖般,再度紧紧黏着他不放。
于纯然感觉自己犹如被滔天巨浪淹没,赶紧在窒息或被压死前喝止。“住手!你们给我停下来。”
他奋力甩开罪魁祸首,小喽啰们自然跟着退避三舍,然后于纯然毫不迟疑的站起来,伸手指着那个爱缠人的章鱼女人,板着脸喝令。
“妳跟我来,其它人给我留在这里。”
花小蜜瘪瘪小嘴,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掌正在沁血,慌忙弹起来,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糟糕!你的手受伤了,一定要赶紧处理。”
她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往连接庭园的半圆形大厅。采用活动式落地玻璃的大窗全敞开,纯白色的古典三角钢琴正坐落在窗前中央位置,自然地形成一个演奏厅台。
她将他一把按坐在钢琴凳上,然后像支箭般冲去拿急救药箱,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后,咚地跪在他跟前,七手八脚的替他消毒、贴OK绷。
第1章(2)
于纯然背靠钢琴,不发一言任由她摆布,并趁机打量这个女人——或许该说女生吧,因为穿着连身吊带牛仔裤的她,看来像个高中女生,加上及耳的蓬松卷发,配上圆圆的苹果脸,没有粉饰的五官相当清爽稚气。
仔细端详,她的大眼睛圆亮清澈,俏鼻小巧,心型小嘴,蜜色肌肤,谈不上是个绝色美女,顶多是个赏心悦目的可人儿。
瞧她非常认真处理伤口,好像比他还紧张担忧,于纯然有点怅然,他最宝贝的双手受伤,要是以前,他铁定万分焦急懊恼,但现在,他已不太在乎了。
“幸好只有手掌破皮,没有伤及手指。”花小蜜收好急救箱,朝他嫣然一笑。
于纯然盯着她天真的笑脸,心里有股似曾相识,却又无以名状的奇异感觉。
他认识她吗?
“你长途跋涉回来,一定很累了,你想先休息一下,还是吃点东西?”花小蜜俨如女主人般殷勤招待。“对了,你的行李还在庭园,我去帮你拿进来。”
花小蜜正想往外走,便瞧见他的行李袋已安放在窗边,而小孩们则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瞅着他们瞧,她随即会心一笑,朝小孩们丢出一个飞吻当作感谢。
于纯然转头看去,发觉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尽往自己身上骨碌碌转,他顿感不自在,继而站起来提议。“我想先和妳单独谈谈,我们进里面去。”
于纯然率先往屋内走,花小蜜向小孩们打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进来,然后急步跟上他。
花小蜜招呼周到地奉上热茶,然后乖巧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笑咪咪地看着于纯然。
她不是作梦吧,他真的回来了,就在自己眼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纯然瞥了一眼盯着自己傻呼呼发愣的少女,就算他再迟钝,也能轻易瞧出她露骨的爱慕之情,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满街都是嘛,他怎会一一在意。
“妳叫什么名字?”
虾米?神游太虚回来的花小蜜圆瞠大眼,她想象过和他重逢的一刻,幻想着浪漫感人的相认场面不下数千回,但绝对料不到事实会是如此残酷,他居然大煞风景地问她:小姐贵姓大名?!
“我是小蜜,花小蜜,你认不出来吗?”她有点不甘心地指着自己的脸追问。
于纯然在心中叹一口气,像她这种长相平凡的女生,怎么可能让他记住,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绝世大美人,能让人一见难忘吧!
等等,她姓花,难不成她是——“妳是花管家的女儿?”
“没错,我就是那个常跑来听你弹琴,和你一起偷溜出去玩的野丫头,你还教我弹琴,和我约定……”她戛然住嘴,不想提醒他。
因为约定这种具有约束力与承诺的事情,如果当事人不记得,或压根儿没当一回事,那就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你记得吗?”
怎么可能记得!他懒得去回想,直截了当回答。“那么小的事情谁会记住。”
轰隆!
她彷如被一记雷电劈中,眼前漆黑一片,灵魂被抽走,双目空洞无神的她,垂头丧气地垮下双肩。
想不到真的被损友们说中,他早就把她忘光光,什么海誓山盟、承诺约定,全都只是小孩子的戏言,谁会记住?谁会记住!
“妳没事吧?”
瞧她突然像个电池耗尽的机器人,一瞬间失去动力,于纯然正想起来查看,花小蜜却霍地抬头,含着泪眼可怜兮兮地追问。
“你真的对我没半点印象吗?”
于纯然只好仔细端详她,努力搜寻记忆。
其实关于小时候的事情,他一向只有独自一人练琴的回忆,不过既然她是管家的女儿,又是童年玩伴,他应该多少有点印象,这张脸……
他突然头痛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揉揉太阳穴,放弃回想。
“我对六岁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以说几乎全没印象。”面对她殷殷期盼的小脸,他没有说谎欺骗。
他……他……他有够绝情绝义!
她的最后一线希望为之幻灭,枉费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十六年来守身如玉,脑袋里心里都只有他,他却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于纯然果然是“愚蠢人”,她没给他取错绰号,他这个没记性、没心肝、没脑袋的笨蛋!
呜!呜!她好伤心呀!他实在有够可恶,把她的初恋,还有初吻,全部还回来啦!
花小蜜像小孩子般揉搓眼睛,小嘴高高噘起,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抱怨。
于纯然看着她备受打击的模样,感到有点于心不忍,只好好言安慰。“记不住孩提时代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年代久远,妳也别再缅怀过去。”
这下子她更想哭了,什么叫人之常情?明明就是他开口要自己等他回来,他们还打勾勾约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他这个大骗子!呜!呜!
怎么适得其反了?
他只好亡羊补牢加上一句。“比起过往,现在与将来才更重要吧,花小蜜,我保证会记牢妳这张脸与名字,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忘记妳。”
花小蜜霎时停住所有动作。
他说的也有道理,没错,活在当下。
她不能老惦记过往,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管小时候感情如何要好,现在没感觉、不来电的话,总不能勉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