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倘若我们没有浪费那么多时间,你十五岁时我就迎你进门了,一个年生一个,到如今你欠我几个小孩了?”他抱怨起来。
苏遥卿一愕,“你当我是母猪吗?”气不过,她忍不住跟他嚷道。
“不想生那么多没关系,生五个我也能接受。”她上他的当了。赵冼锋眸光里闪动着算计,唇不自觉地往上勾。
“想都别想。”她缩着肩,小声地嘴硬道。
“好吧!来说说我。太傅把我押回宫后,我把你的画像传布江南各处,可惜每次传回来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你的江南口音,让我总以为你是江南女子。”他转移话题,不想把这个傲气姑娘逼急了。
说到往昔,他下颚紧紧一绷,提起那段煎熬的岁月,他还是心有余悸。
太傅为了抓他回宫,不惜布局,就是要让他误解她,使他不再对她有留恋。纵然他人回到宫里,大展身手,为兄长夺下皇位,让母族都登上高位,可他内心深处的失落又有谁知道?他在明知她有可能真的背叛他的情况下,仍想把她寻回身畔,好好的疼惜。
他柔和神态下掩住的伤痛情绪,最易销人魂魄。
“对不起。”见心爱的男人心碎于眼前,苏遥卿不由得红了眼眶,彻底被内疚和自责压倒。或许,当年她勇敢一点、多争取一点点,也就不会让两人在遗憾中相遇。
初遇到他时,她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只知有他在身侧,她的天地里就有丝丝暖意。时日一久,渐渐地,面对他时她很难不脸红心跳,如同生着一场大病。等她明白此情的珍贵,可惜一切已过去数个春秋,她再懊悔也难追回。
“嘘!”赵冼锋见她掉泪,胸中不由得一紧,慌忙地为她拭泪。他知道这药下得猛了,但他实在是怕她又玩起那陌路人的借口。
“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好笨真的好笨。”她哭得好伤心,为了逝去的光阴和差点错身而过的他。
“与其哭还不如利用时间来生孩子,五个孩子也要用不少力气的。”他手忙脚乱的安抚。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气闷地吸吸鼻子。他完全是在欺负她嘛!
“啊!你为什么又踩我?!这么多年,你的老毛病还没有改吗?”可怜他的脚,痛是痛了点,不过心里好过多了。
这时,客房门在一声巨响后大开,惊惶失措的小春子冲了进来——
“护驾、护驾,铁狮快来护驾!王爷你没事吧?是哪儿疼了?”查看着主子的神情,他这看看那看看,简直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狼狗。
苏遥卿一见有人冲进来,连忙擦干泪痕,静静地立在一旁。
“小春子,无妨。”赵冼锋哭笑不得。这小春子有时真是蠢得让人受不了!
“王爷,快随小的回府吧,甭跟这妖女共处一室,小的实在不放心。”
妖女!谁?苏遥卿左右梭巡。难道是在说她?!
“大胆妖女,快快显出原形,你以为我小春子不知道你的底细吗?哼哼,汴梁城几位一品诰命夫人都说你是狐狸精,你肯定是对我家主子施了妖术。”小春子一见到她就断定她非常人,天下哪有女人长得这么风华绝代。
“哦?!妖术?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妖术。”她冷冷地横他一眼,心中哭笑不得。
“铁狮,把小春子带下去。”赵冼锋向外吩咐,铁狮人已杵在门边准备动手。
“苏遥卿,你的眼神就是妖术,主子主子你看,她又用眼神刺我了,你看到了没?”小春子紧张地大叫,“哇!好痛、好痛,刺得我好痛,小春子突然头好晕,主子闪边,有小春子在!”
翻个白眼,苏遥卿手盘胸,看着小春子拉开阵式耍起宝来。
“你去死吧。”正当小春子架式摆好了,小红却冷不防粗莽地跳进来,一把钳住他的脖子。
小春子本就瘦小,被这一抓,压根无反击之力。
小红扭脸对着主子道:“小姐,你跟好好公子再聊聊,这妖怪就交给我了。”
“主……子……救……”满脸涨红的小春子哀哀相求,四肢狂乱舞动,可他的主子就是凉凉看着他,不动声色。
拖着小春子往外走几步,小红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赵冼锋甜甜一笑道:“好好公子,你要我给姑娘备的热水已经好了。”说完,她便拖了小春子出去打。
“备热水做什么?”苏遥卿戒慎地睇着笑得眸光闪动的赵冼锋。
“当然是洗头啦。”他惬意地捋着袍袖,准备好好地享受。
“不,我说不。”这么多年,这癖好他一点都没改吗?
“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其实心里愧疚得要死。
“你欠我十二年青春。”
“我……”
“你欠我五个子嗣。”
“你不要过份。”
“你欠我十二年来的牵肠挂肚。”
她咕哝道:“牵肠挂肚的又不只你。”
“你害我一把年纪,仍是孤家寡人。”他一脸哀伤,用充满令人心酸语气道。
“停。”苏遥卿别开头,五脏六腑不停地纠结,他越说她就越疼。
自始至终,他说得没错,那个臭老头虽然从中阻挠不少,可只要她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也许今日就不会这样。
她是欠他。这十二年中,落雁院里曾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只要她勾勾手指,就会有人替她往宫里传信。但她什么都没有做,选择坐以待毙,耗费着本该属于他和她的恩爱岁月。
回头一想,孤独的日子里,最令她恐惧的,是他的轻视,其实说她逃避,还不如说她畏惧,她怕他因她沦落风尘而厌弃她\'放弃她,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全错了,她太低估她所爱的人。
第7章(1)
淡月朦胧,城西的万国寺市集,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要到凌晨才会散去,各家店铺都用耀眼的灯光招搅顾客。
苏遥卿一身布衣荆钗,未着脂粉的小脸依然动人,身形娇弱得让人生怜,穿梭于市集中想寻找她急需的琴弦。
小红大口大口吃着芝麻饼,大刺刺地走在前面开路,忽地,她脚步猛地顿住,“小……姐,小姐。”
“怎么了?”顺着小红目光望去,苏遥卿所受到的震撼可是比她还多。
“今日我出外办差事,你怎么就自个儿溜出来了?甭怪老鸨多嘴,我一发现你不见了,还差点动用大批侍卫。”眼前男人温和地微笑,他未戴紫金冠,未穿霸气的蟒袍,只着跟寻常的一件灰白布衣,可他的尔雅不凡却是换不掉的。
“我只是出来买琴弦。”她低眉顺目地轻声道。
赵冼锋给身后护卫递了个眼色,铁狮立即将小红带远,人群中只剩他们两人。
“来吧。”他伸出掌,等她的回应。一阵风刮过,吹起他的袍袖和发带,在灿如白昼的夜里,她凝视着他,方寸大乱。
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她缓缓上前,将柔荑交给他,任他拥着在人山人海中,脚踏残雪行进。
同样的布衣,热闹的街市,彷佛在梦里,转回十二年前,那滋味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心底。
十二年前,他们也曾像这样,相依相畏地,混迹于尘世。
“卿儿,这弦配你的玄音琵琶,应是不错。”赵冼锋带着失神的她来到一间琴铺里。
“公子果然好眼力,这弦乃自大宛国运来,全汴梁也只有我这琴铺有此弦。这弦又韧又柔,能铿锵如雷电,亦能行云如流水。”店主舌灿莲花,自卖自夸。
赵冼锋把琴弦绕在指上,再轻轻一拉,对弦质颇为满意,未问价,就直接叫店主上来。
“姑娘真是有福,祝二位琴瑟和鸣,百年好合。”老板睇了一眼赵冼锋递上的银票,眉开眼笑地对着苏遥卿道。
这话听起来好不耳熟,十二年前,那位热心的媒婆也好似这般说过,想不到多年以后,竟能再次听到。
“一看这位爷就有心于姑娘,为讨姑娘欢心,不惜一掷重金购此弦。而姑娘也心想着爷,要不怎么会羞成这样子?!有情人该终成眷属才是。”识人无数的老板,哪能看不懂他们之间流转的情愫。
“你……你赚几个银子,怎么话这么多?”她微恼,为什么总有人看得出她极力想隐藏的情感?
刻意避开赵冼锋的灼灼目光,她望向街头灯火,在那风中摇晃的璀灿朦陇,催醒了她的记忆,她猛地一颤,那夜中春药之后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她当时说了多少伤他的话?她有拒绝,她有逃避,甚至于言不由衷,为何他只字不提,仍对她呵护备至?
见她怔忡不出声,赵冼锋体贴地伸出大掌拉着她的袖,带着她离开。
记忆中的他,与眼前的他,都令苏遥卿身不由己的心中小鹿乱撞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快要融化在他身边。
他一个灼热的眼神,冰山美人化成小鸟依人。
“瞧见了吗?虽然说我们分开十二年,但一切都没有变。”如影随形,他垂下眸子,倾身捕捉她的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