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里的人伸出柔荑按掉床头那个吵人美梦的凯蒂猫闹钟。
十分钟後,床尾另一个凯蒂猫也开始叫了,“早安,该起床了”、“早安,该起床了”。
茗微起身,按掉床尾的闹钟,坐在床铺上,等待睡意过去。
唔,好困喔。
揉揉眼睛,伸伸懒腰,一秒,两秒,三秒,终於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梦境?咦?她梦到那个喔,哎,二十六年的人生累积的东西也不少啊,没事去梦那个做什麽,少年在几百年前就落跑了,没道理还要她梦见他啊。
多少年不见了,茗微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才怪。
怎麽说她也是学了十几年画的人,画过以他为模特儿的许多画像,少年的眉眼轮廓她全记得,包括那最後骗人的言语,不是她在小心眼,是他太恶劣了,居然那样欺骗她,简直可恶。
昔日的美梦,今日的恶梦。
如果可以,她还真想忘记有关他的一切,画像可以丢掉,但记忆却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那道可恨的身影在消失後还三不五时的出现,打扰她平静的生活,都十年了,他是还想怎样啊。
茗微皱起眉,总觉得有点讨厌,难得休假却一大早就梦到这个,她今天运气一定会很差。
拖拖拉拉的下了床,刚好有电话响起。
她没接,让答录机去应付。
“茗微,我是李佩芝,我知道你今天休假,可是听到留言後能不能快点回电话给我,有急事。”
茗微的工作是“台北饭店”文物部的讲解员。
针对外国观光客,台北饭店设有文化回廊,里面展览著各式各样的中国文物,有的是董事长的私人收藏,有的还是向其他博物馆商谈借出的,茗微的工作就是替住在台北饭店的外国观光客介绍古物的历史背景。
一口流利的英文加上甜美的笑容,让她很受观光客的喜爱,工作起来如鱼得水,比起其他部门,她们这群讲解员算是很轻松的了。
打电话来的李佩芝是总经理的特助,跟她们算小熟。
李佩芝虽然有点不像位在上层的人,但那样急躁的语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拿起了电话,“喂,我在。”
“你在啊。”李佩芝很显然是松了一 口气,“你的手机不通,我还怕今天联络不到人呢。”
“怎麽了?”
“周珊珊刚才打电话来说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啊 啊?”
怀……怀孕?
这种时候?
虽然是好事,但对於周遭的人来说,惊愕要比惊喜多,因为这大大的打乱了所有人的计画。
周珊珊是文化部之光,预备替她们到国外争光的哎。
“她打算要生,我们也没有阻止的立场。”李佩芝的语气很是无奈,“不过这麽一来,就要找人来替代她出国了。”
茗微嗯的一声,不禁同情起李佩芝了。
台北饭店才刚刚与美国的刘氏集团合并,而刘氏最近在开罗投资了红海之后,根据合约,两家饭店要做一定的文化交流,说白话就是要台北饭店把那些放在超大保险库中的古物借出,好增加红海之后的价值——在埃及旅游还可以顺便看到中国古文物,任谁都会觉得赚到了。
光是借出古文物当然不够啦,还要连带摆设师与讲解训练员一并外借才够意思,为期到饭店开幕为止。
台北这边选来选去,选中周珊珊。
夫妻感情稳定,个性独立,英语、阿语都很流利,又是政大历史系的高材生,高挑、美丽、气质出众,怎麽想怎麽合适,她本人也是信心满满,这件事情,早在两个月前就拍板定案,一直以来都非常顺利,没想到一个还未出生的小人儿,就让原本应该是完美的一切走了样。
周珊珊的能力那麽好,要找到人来替代她很困难,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有点骑虎难下,不找也不行。
“那现在要怎麽办?”
“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啊。”
“给我喔。”茗微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给我?”
不,不会吧……
然,彷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李佩芝的声音继续笑吟吟的传过来,“我知道你会讲阿拉伯语。”
“小韶也会啊。”
“小韶穿旗袍很难看,你穿起来比较漂亮。”
“那小艾,她穿旗袍很美,而且她一直很喜欢三毛。”
“我就是怕她太喜欢三毛了,会中途落跑到撒哈拉去。”李佩芝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去那里啊,茗微在心里哭喊著。
她认床、认棉被、认闹钟的声音,每天早上一定要吃7-ELEVEN的御饭团,而且还喜欢麦当劳的鲜肉满福堡,开罗的麦当劳听说卖的是羊肉堡,她,她不敢吃羊肉啦,还有,她皮肤不好,容易过敏……
然,李佩芝这个总经理特助当然也不是当假的,先是跟她讲理,告诉她为什麽,然後动之以情。
“如果你不愿意,饭店还是会叫周珊珊去,一个三十五岁的高龄孕妇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工作……”
然後是点点点的留白,留白的意思当然就是让她想像一个孕妇在异地辛苦操劳的样子。
“三十五岁怀孕实在很辛苦,现在又很热。”
“你不是想买房子吗?如果你愿意出公差,不用花钱,薪水加倍,回来後就有头期款了。
“才几个月而已,你还年轻啊,就当去开开眼界,看看别的国家的生活与文化,对你会有帮助的。”
一番舌灿莲花下,茗微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尤其,李佩芝的小高压加上周珊珊与老公的温情攻势,她只考虑了几夭,便点了头。
其实,不答应好像也不太行,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实在不好找,一方面也是由於一直以来,周珊珊实在对她不错,进入台北饭店三年,她始终像个大姊姊般的照顾自己,去年感冒声音沙哑,周珊珊替她多代了好几回班。
在知道她愿意之後,李佩芝十分高兴,“茗微最可爱了,不亏我这麽疼你,我会替你争取额度最高的津贴,员工原有的福利也换算成台币给你。”
墙上的日历打著一个红圈圈,那个就是她要飞往开罗的日子——
六月一日。
第二章
清晨五点半,谷天霁驾著车正在前往开罗国际机场的路上,任务只有一个去接一名叫周珊珊的女人。
资料上注明,三十五岁,身长一百七,照片看来是个美女,头衔则是中国文物摆设师以及解说训练员。
虽然说是企业合并导致的结果,但要台北饭店愿意出借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物及对古物了若指掌的员工,红海之后这里也出了不少力气,为了表达诚意,推手刘于书打算亲自到机场接人,奈何大哥他从昨夜腹泻不止,直至清晨三点,能求助的也
就只有老友兼战友的谷天霁了。
当时,谷夭霁才刚入梦,就被一阵叩叩声吵醒,打开门,一下就看到脸色泛青的刘于书。
“拜托你,帮我去机场接人。”刘于书扶著门框,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我肚子还在痛。”
“你的秘书呢?”
“他的手机没开。”
“我才刚睡,明天一早还要跟费曼教授去皇后谷地。”谷天霁说出自己不能接手的原因,“我大哥习惯早起,我叫他去接人。”
闻言,刘于书露出害怕的样子,“天霍哥最近对我稍有肯定,我不能再出楼子,如果去接个人都出现问题,会很麻烦。”
谷天霁皱眉,“你那麽怕我大哥做什麽?”
“因为他很可怕啊。”
谷天霁知道刘于书见到自己的哥哥一如老鼠看到猫,不过,他没想到就在自己表明要以费曼教授的工作为主之後,刘于书竟然要冒险自己开车——虽然市区到机场不过四、五十分钟的距离,但对一个肚子痛的人来说,就算是三分钟都很难忍受啊。
见状,谷天霁知道自己不帮忙也不行了。
车子在黎明的天色中朝国际机场前进。
谷天霁一边踩著油门,一边在心中盘算著,也许可以利用开罗到皇后谷地这中间的交通时间小憩一下……
副驾驶座上放著小妹老早就做好的接人看板——英文拼音的“周珊珊”。
他跟台北饭店的负责人通过电话,据说,是个能力很好的女子,外语流利,知识丰富,照片看起来非常的精明干练。
机场里,像是另一个生活战场。
第一次到埃及的人不免觉得大厅蔚为奇观,这里除了是一国出入口,也像另一个观光景点,服务业抢客人抢得厉害,提供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要什麽有什麽
谷天霁并不排斥这类的非官方服务,相反的,他每次进出都会用到,花一点小钱节省大笔的时间,对他来说很合算。
“谷先生。”
谷天霁低头一看,是亚库。
他是个十岁的小男孩,父亲是在机场排班的计程车司机,上学以外的时间,亚库会在机场替人提提行李、跑跑腿,好赚取一些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