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红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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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织云微笑点头。

  平儿离去后,她才低头,审视自己割伤的脚趾。

  只见趾上沾了几许鲜血,至于伤口……

  伤口?伤口在哪里?她找了半天,不但找不到伤口,连起初割伤时的刺痛感也不见了!

  织云呆住,愣了好半晌……这是怎么一回事?

  究竟谁能告诉她?!

  他回寝宫的时候,看到她就躺在他的床上。他放下心。她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的床上。他可以看得到她,摸得到她……

  障月在床边坐下,伸手拂开床上人儿颊畔的发丝,他的动作温柔、细腻充满了宠溺,就像呵疼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碰触似乎搔痒了她,她嘤咛一声,翻过身子偎向枕边,纤细的小身子蜷成一团,拥着缎被憨睡的模样,就像个纯真的小女孩。

  他咧嘴,爱怜地揉抚着那张白嫩的小脸,然后俯首,轻轻在她额上烙下一吻。这一吻,不够,他再吻,又吻,温柔的吻沿着她的眉毛、眼睛与鼻子,贪恋又不舍地眷恋而下,一路成诗。最后逗留在她软嫩的小嘴上,像吮一团濡湿的软绵,那香香软软的味,甜了他的嘴,暖了他的心。他反复吮吻、回味,爱怜复爱怜,舍不得离开,眷着他的小人儿,爱极了她的味。

  他怎会这样眷爱依恋一名人间女子?

  纵使穷尽魔王的神通,也不能了解。

  他叹息。敞臂将她软软的小身子轻轻拥入怀中,他怕弄醒她,却又渴望抱着她,看她依在他怀里,让她温热的小身子贴在他炽热的身躯上……

  月色西斜。

  月光投入偌大的寝宫内,映照出魔王银色的白发,还有他怀中绝丽女子娇欲的睡颜。

  时候到了,他必须放下她,以魔王的血御咒换回他的人身,以免她夜半醒来,在月色下被他的白发与他的撩牙惊吓。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圈在怀中的人儿。

  慢慢退下龙床凝立在床畔,眷恋的目光仍逗留在她身上,片刻过后才不舍地悄声步出寝宫外……

  睡寐中,织云睁开眼,眼角有泪。她一直没睡。知道他回到寝宫,她假装睡着,是为了避免与他相处的尴尬,可她未料到,他以为她睡了,竟然那样温柔地亲吻与拥抱自己……

  为什么?

  这是那个曾经对她那么无情的男人吗?

  男人走出寝宫外,暗淡月光下,她似乎瞥见一抹银色的长发,还有他背后那翼状的阴影?

  她闭眼,揉着双眸,以为是夜色太浓,幽微的月光让她看不清。

  再睁开眼,从寝宫内望出,男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必定是她看错了。

  她怔仲着,有一丝失落。

  他留在她身上的吻痕与拥抱,都还残留着眷恋的温度。

  疼痛时,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正被他的温存与柔情一点一滴的攻溃……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温柔?她不懂。却能感觉到那吻,是那么的怜爱,那么的宠溺……障月走回来时,看到她已坐起来,纤细的身子蜷成一团缩在龙床上。他愣住,僵在拱门前,直到她抬眸,眼神与他对望……

  「妳醒了?」他喉头瘠哑,因为紧张而干涩。

  他紧张地盯视她,担心她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景象。

  「刚刚醒。」她细声低语。

  她的神情看来无恙。

  他慢慢放松下来,走到床边。「睡不着?」

  她抬眸凝望他,柔润的水眸剔透而且晶莹,她用一种矛盾的神情凝望他。

  「对,我睡不着,因为这张床太大,我不习惯。」她这么对他说。

  他上床,用他炽热的臂弯拥紧她,将她的小脸按在胸口。「那我抱着妳,妳在我的臂弯里睡,我的臂弯刚刚好,刚好守住妳。」他沉柔地说,宽厚的胸传出震动她耳腔的鸣响。

  那刻,她几乎忍不住,呜咽出声……

  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为何要这样感动她?她的身子微颤,心再也不能坚硬,再也不能设防。男人以为她冷,强壮的臂膀圈紧她柔软的发与苍白的小脸,健硕的长腿环住她的身子,他保护的、温柔的、眷恋的圈住女人纤细柔软的曲线,将她护在怀中,暖在怀中,紧锁着不放。

  他把她圈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除了浓情与密意,怀疑与距离已不能再存在于她与他之间。

  她的脸无法不埋入他温暖的臂弯,与深浓的温存里……

  她深深叹息。

  「你的手,还疼吗?」凝着眸子,她颤声问他。

  他静默片刻。「已经没事了。」低道。

  她的心落下。

  却没有真正落下。

  她明知道他的伤早已没事……

  但今夜,在他紧偎的怀抱里,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想太多。

  然而,到了清晨,她又在他的胸口,发现几抹来历不明的血痕。他手腕上仍然缠绕着白绫,一直未曾取下,于是她像那天清晨一样,悄悄解开他手腕上的绫布……那里仍然没有伤口,连疤痕也没有。

  若找不到伤口,那么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脚上的伤也曾经消失不见,她会以为那天发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将白绫缠回他的手腕,他完全没有知觉,仍旧熟睡。

  是她手劲太轻?还是他真的睡得太沉?

  这三日来,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沉。如今日清晨,她躺在他身边已过半个时辰,他却还熟睡未醒。

  织云凝视他沉睡的俊脸,慢慢回想着那夜,究竟还发生过什么不能解释的事?

  如果真的有不能解释的事,那么唯一不可解释的,就是她的哮喘症,为何完全没有任何发作的征兆,她不但没有头晕,而且没有哮喘,她的病彷佛在一夜之间痊愈,难道真的如小雀所说—— 她已死过一回,所以阎罗王不收她了?

  织云知道,小雀只是信口胡说,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然而这三天来所发生的事,又有哪一件有答案?包括他的温柔、她忽然消失的伤口、还有他手腕上那讳莫如深的伤……这一切一切,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没有答案的无解。

  第10章(1)

  夜半,确认身边的人儿已熟睡,障月掀开被子,悄声下床。如过去那几夜,他穿过拱门走出寝宫,越过纱帐来到露台。

  今夜,月光分外皎洁。

  还剩多少个夜晚,他能像今夜一样,仰首欣赏这美丽的月色与夜景?

  对着月光,他沉缓地吸气,低头,寻找手腕内侧最顺口的黑肉,然后张口狠狠咬下。

  鲜血自他腕间汨汨流出,在银白月色下,那鲜血看起来像是黑色的。他抿唇,满意这样的血流速度,方便他尽速染黑一头白发……他的血确实是黑色的。黑色的血,流出魔的体外,却凝结成鲜红色。

  多讽刺,人与魔,为何处处相反?

  如此相反,他为何会爱上人间的女子?

  他笑了,唇边的笑容扩深,因为魔王竟然也有百思不解的问题……

  「障月。」

  有人唤他的名。

  他顿住,笑容僵凝在嘴角。

  「障月?」

  那温柔的声音他太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惊恐地转身,他狞大双眼,因为看到令他心胆俱裂的景象——

  织云正站上露台,她的目光就那么笔直地,投射在他未染黑的半边白发,背部横展的黑色肉翼,以及那对森白恐怖的瞭牙上。

  障月僵凝在那里,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直到她的目光落下,定在他那撕裂的、狰狞的、还淌着鲜血的手腕上。

  「不,我可以解释。」他颤声说,抬起脚步想上前对她解释。

  织云睁大眼,她摇头,脸色惨白,然后转身跑开——

  障月呆住。脚步,慢慢收回……他是魔!他是魔!

  她已经发现他是魔了!

  她惨白的脸色与慌忙逃开的模样,像把刀刺入他的胸口,掏出了他内心深沉的恐惧—— 悔恨开始蚕食他的心脉,她怕了。她走了。

  她逃了。

  她再也不会爱他了!

  魔王也有恐惧,魔王原来也有恐惧!抱着凌乱的半黑长发,他闭上眼睛,痛苦地、绝望地、无助地在露台蹲下……

  直到一只小手握住他强壮的手臂,试着把他抱头的手拉开—— 他茫然睁眼,魔眼已泛红,还在不断流出红色的泪液……一片红光中,他看到一双小小的脚丫就站在身边,随即那脚丫的主人蹲下,一张焦急的小脸倏然贴近他狰狞的脸孔,然后用娇柔的嗓音伤心地斥骂他:「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自己咬自己?」织云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愣愣地任由她执住自己的手,愣愣地呆视她哭着为他止血、为他上药,为他缠白布……

  他怀疑她真的存在,他怀疑自己只是在作美梦,他怀疑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过了好久,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这是现实,直至月光射到她娇嫩的脸颊上,反映着她颊上那片晶亮的泪光……

  那是泪。

  是泪。

  真的是泪呵!

  但她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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