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怡伶呀,我是妈。」陆母扬高音调。
「有事吗?」相对于母亲的兴奋,她的音调显得平板。
「最近好不好?我们母女好久没有聊一聊了。」陆母小心地探问着。
「妈,我没有空,我工作很忙。」她淡淡拒绝。
这时,邓子弦走出办公室,手里拿了一份卷宗,是刚刚忘了交给陆怡伶的,见她在讲手机,本来要走回办公室的,但因为她那一声妈,让他停下脚步,缩身在角落里。
不是他要偷听她的隐私,而是源自于心底的好奇。
两人相爱了这么久,他对她的家庭背景却是完全陌生,而她也从不曾提起,他三番两次问起,无奈都被她巧妙回避。
「你在哪工作?住在哪里?也不让妈妈知道,你这样子,妈妈会担心的。」陆母抱怨。
「妈,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每个月都有汇钱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嘛,我们见个面,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你了。」陆母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钱,那是为了什么?你真的那么想见我吗?」忍不住的,她还是说出了伤人的话。
「怡伶,妈妈想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好不好?你什么都不说,妈妈想要关心你呀。」陆母语带哽咽。
「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言语之间的冷淡疏离,完全不像是母女在对话。
「你很恨妈妈,对不对?」陆母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陆怡伶用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妈,我没恨你,你有权利选择你的人生。」
「怡伶,你真的不恨妈妈吗?」
每次说到最后,母亲总会用这句话来反问她,陆怡伶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母亲一定是开口跟她借钱。
「我没有恨你,但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你了。」不是她狠心,而是母亲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凭她一个月三万多块的薪水,光这几年来还学贷,再加上之前为了母亲的信用贷款,还得按月给母亲七干元生活费,她不仅没有存款,还有一堆负债。
「怡伶,这次你一定要救救妈妈啦,如果没有钱,我就得跳楼自杀了。」陆母又哭又叫。
「你为什么会没钱?我给你的钱已足够你每个月的生活了。」她忍不住放大音量。
「我……就是那个……」陆母说得吞吞吐吐。
「你又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男的是不是?」陆怡伶皱眉质问。
「什么那个男的,那是我丈夫,你该喊一声叔叔呀。」陆母急急辩护。
「妈,那不关我的事。我没有钱。」陆怡伶狠心拒绝。
「好呀,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吗?你就等着帮我收尸好了!」陆母撂下狠话。
「你为什么每次都用死来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努力的在这世上活下去?你是不是要逼我走上绝路?」陆怡伶的语气越来越重,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怡伶呀,妈是真的没办法呀,债主找上门来,没有五十万,他会被人砍死的。」陆母软硬兼施。
「我上次就已经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了。你想要帮他,就自己想办法,我无能为力。」她说得斩钉截铁。
「怡伶,你这么狠,妈就先死给你看!」
「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也会跟着你去死,这样我们两个就都解脱了。」陆怡伶毫不留情的切断手机。
她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已经完全没有继续工作的力气和心情。
第一次听到母亲要寻死时,她吓得赶紧筹出一大笔钱来;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后,这样的威胁已让她麻痹,她只觉得心痛。
为什么这样的事会一再发生在她身上?原来她自以为的幸福,竟是这么薄弱到不堪一击。
突然感觉到眼前被黑影遮住,一抬头,从罩着一层水雾的眼里,她看见了邓子弦。
她惊慌的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你……」
「到我办公室来。」他柔声说着。
她警戒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我没事。」
他的声音沉了沉,再说了一次:「到我办公室来。」
她的心仍痛着,眼睫一眨,又眨出了泪水;此时此刻,她无法再假装坚强,因为他的关怀是一股力量。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部门里的同事没有人觉得异常,因为秘书进副总办公室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抽了张面纸递到她手中。
她的话他听进了大半,也了解了大半,知道她通话的对象是她母亲,可她言语间不仅疏离,还有着他未曾见过的凄苦,甚至,他从来不曾见过她掉泪。
这么好强的一个女人,纵使心里有再多的痛苦,也是牙一咬,藉着高傲面具来掩藏心里的不安和自卑。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即使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她却从来不曾抱怨过。
「对不起,我不小心听见你和你母亲的谈话,你愿意说说吗?」他柔声问着。
她摇头,努力抽着鼻子,想克制那不听话的眼泪。
「是不是你母亲跟你要钱,如果你不给她钱,她就以死威胁?」他看着她那双盈亮的眼眸,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温言软语终于让她卸下心房;多年来,她不曾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总以冷淡与人隔出距离,然而此刻,所有的心事与心酸就这么赤裸裸在他面前摊了开来。
她点头。「但是,我不会再给她钱了。她要死,我就跟着她一起去死——」她说着气话。
「别这样说!你没想到还有我吗?」他急急阻止她说出那样的丧气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她反而笑了出来,唇角隐含苦涩,眼神迷蒙,缓缓说起过往——
「我爸爸在我三岁时就过世了,我妈独立扶养我长大;我知道她很辛苦,所以当我国中毕业那年,她找到了第二春时,我是带着欢喜的心情的,没想到那却是我痛苦人生的开始。
「那个男人有两个小孩,他不要我妈带我过去,于是我便开始一个人过日子;刚开始,我妈还会按月给我生活费,每个星期来探望我一次;后来我知道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听到这里,他的心跟着揪紧,将她搂抱进怀里,让她的脸枕靠在他胸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妈!那时你还未成年,她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过生活?」气愤之中:心里又有着对她的心疼不舍。
「我白天念书,晚上打工。我没有让任何同学知道我家的变故,仍是维持着有个温暖家庭的假象;我不希望别人同情我,那是我仅有的尊严。」她抱紧他,终于说出心里的话。
「而你却从来不曾告诉我。为什么?」他心疼她所受的苦。
原来,她那冷情高傲的背后,竟有着这样一段艰辛的成长过程。可是,她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要不是他无意中偷听到她和她母亲的对话,她是不是就打算永远瞒着他?
「我的身家这么糟糕,我有什么脸说得出口?」那是源于她内心最深沉的自卑,只是她从来都掩饰得很好。
她怕他知道之后,会嫌弃她;明知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男人,但她还是没有勇气让他知道。
「你这个傻瓜。」他没说出口的是:难道他不值得她信赖吗?为何要对他隐瞒这一切?
「我和你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她随即离开他的怀抱,好让他可以接听电话。
邓子弦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那是父亲的特助打来的。
「我是子弦……什么?」他紧张地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刷白!
第6章(1)
「什么?我爸爸昏倒了?那快叫救护车呀……」邓子弦大踏步往办公室外跑。「好,我马上到!」
陆怡伶一听,搁下原本捧在手上的文件,心脏怦怦乱跳,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跑。
接下来的一切是那么的混乱,陆怡伶根本插不上手;那就像是电影画面般,不停地在她眼前播放,而她却只能当个旁观者。
当他们来到总裁办公室时,总裁已经昏倒在地,救护人员在最短的时间内紧急将总裁送上救护车。
邓子弦也坐上了救护车;而她这个秘书,没有办法跟着去医院,只能带着焦虑的心情回到办公室。
总裁原本就有高血压病史,再加上最近寒流来袭,董事会改选又在即,公司里许多不同派系都在觊觎总裁这个位置。
总裁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只好不眠不休的应酬周旋。医护人员研判他应该是脑溢血,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陆怡伶忐忑不安,万一总裁就此倒下,那邓子弦要怎么办?
而关于总裁被送上救护车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集团。
陆怡伶以邓子弦秘书的身分下了封口令,要员工不能对外透露、发表任何讯息,所有的讯息必须由公关部门统一发言。
陆陆续续有董事、法人股东打电话到公关部来关切这件事,陆怡伶都以总裁还在医院为由,不做任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