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杨冉冉的冉,香缨的缨?”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忍不住问仔细些。
“嗯……”螓首轻颔,然后又摇了摇。
“到底是还是不是?”果不其然,他又皱起眉。
“嗯……”
“你能不能不要每句话的开头都嗯嗯嗯的?”这样他怎么知道她是要回答,还是只是在思考?
“我也没有每句话都嗯啊……”才说着,冉缨接下来的话更教他无力,“嗯……只是偶尔这样而己。”
“那你的语气能否肯定一点?”一直用着迟疑的语气,要他怎么能相信她的话。
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说的了!
“嗯……我只是有点宿醉……”唉,昨夜不小心喝多了。冉缨又是摇头晃脑想赶走脑子的沉重感。
难怪她浑身酒气那么重!
“你为何会睡在这里?”
“唔……这个嘛……”才刚解释完自己不是故意的,冉缨的语气更加犹豫该不该将事实说出口。
这次他连说都懒,直接瞪着她。
“嗯……唔……我负责照顾你,结果不小心就醉了……然后接下来的事我也忘了……”她一脸汗颜,搔搔头,模样煞是惹人爱怜。
其实会由她这个老板来照顾他,也是因为她每晚都喝酒喝到很晚,天方亮才歇下,于是这个工作自然落到她头上。
不过,下次她会记得在看顾病人的时候不可喝酒,免得最后胡里胡涂地上了病人的“床”而不自知。
他错!愕地瞪着她。
她一边喝酒一边照顾他?最后还醉倒在床上,和他同床共枕了一晚却没自觉?
依他看来,喝酒才是她的要事,照顾他是顺便吧。
也罢,他并不是真的生病,要怪也得怪自己被这间店里温暖的光芒给吸引要昏也不挑个普通一点的地方昏。
“这里是哪里?”他己经没力气和她计较那些,直接问。
算了,就当是宿醉,他不想管了。
“这里是我的房间。”
他白了她一眼,“我说的‘这里’不是局限于这个房间内。”
“嗯……”她点点头表示了解,“故里。”
“这间店是卖什么的?”很好,非得要他问一句她才肯答一句就是了。
“食堂。”
嗯,看来她果然不是那个“冉缨”了。
这么说来,他是昏倒在一间名为故里的食堂前,然后冉缨这个老板收留了他,还照顾了他一整晚……虽然最后一点有待商榷,可结论就是这样。
但他怎么感到一阵疲累?不过是想弄清楚这些事而己,他从未感到和人对话是件如此劳心费力的事。
“阿缨小姐,你醒了吗?洗澡水己经烧好了。”
这时,门外响起在故里担任跑堂的侍女碧茵的声音。
“嗯……醒了,谢谢。”冉缨扬声道,继而转向他,“你要不要洗?在这种冬日泡泡热水很舒服的,有助醒酒……”
那是她需要的吧!
“不了。”他二话不说拒绝。
“好吧,如果太阿坚持的话。”冉缨耸耸肩,没有坚持。
嗯?她说什么?
“……太阿?”她说话的方式己经给他乱七八糟的印象,所以中间出现什么奇怪的词汇,他也不会太惊讶。
但是“太阿”是什么意思?
“咦?太阿就是你啊!”这是她最清楚,最理所当然的一句。
是太阿神剑的那个太阿?
“为何这么唤我?”她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却私自替他取了这个怪名字。
“阿缨小姐向来是这样,我的名字也是阿缨小姐取的。”碧茵不知何时进了房内,饶富兴味地盯着他,对自家主子随随便便和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啊,碧茵来得正好,我要去泡澡了,太阿就交给称了。”冉缨显然是因为听到泡澡这件事,整个人变得清醒许多,讲话也清楚了些。
“嗯,阿缨小姐放心,碧茵会好好照顾太阿的。”碧茵立刻应允。
“慢着。”他唤住了冉缨细软的步子。
抱着簇新华美的衣裳,冉缨在门口回过头,眼带不解地望着他。
“为何是太阿?”他那沉稳时的声音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怒气。
蓦地,冉缨勾起一抹笑,笑容虽浅,却让那张原本只是小家碧玉的脸庞,化为惊人绝色的娇颜。
“我想你懂吧。”她的笑容别有所指,微微领首后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他眼神幽暗。
太阿只须一面锋,自古伤人唯寸舌。
她是这个意思吧?
第2章(1)
在他身上,她感觉到暴戾之气吗?
如果是的话……
换上一身质料寻常、样式朴素的衣裳,他被碧茵带到了膳房。
这儿不像寻常食堂的膳房有着厨子忙进忙出大声吐喝的急促节奏,反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名厨子,一名小厮再加上刚围起厨裙的碧茵,总共四人。
灶上璞噜璞噜的声响和清新的米香蔓延着。
碧茵甫围上厨裙立刻投入洗菜切菜的工作,把他丢在一旁。
他墨黑的深幽瞳仁扫过眼前的一切。
以往他不管是身处在任何地方,都能融入其中,不会有突兀的怪异感,如今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对了,一定是因为没有人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关系。
“请等一下,阿缨小姐好了以后立刻开饭。”碧茵头也不抬地告诉他。
他向来是众人的目光焦点,未曾被如此忽视过,难怪会觉得不自在。
虽然比起受人注目,他更习惯在角落观察他人的一举一动,但全然被忽视的感觉,反而令他在这个空间内,成为异样显眼的存在。
他习惯融入人群中的孤独,而非因孤独被注意的存在。
“啊,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冉缨的声音飘了进来。
他闻声望去——
她一头微湿的长发高高给起,几绍调皮的发丝贴着红润的两颊,发梢淌溢的水珠顺势而下,滑过白誓的颈子没入尚未拢紧的衣领内,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媚态,与适才睡醒时的邋遢完全不同。
冉缨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包括他,但似乎没发现他的存在,径自往主厨走去,继续把他晾在那儿,没打算理会。
他确定她看到他了!
被忽略的怒火突如其来地高张,他死瞪着那个在面前晃来晃去,独独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
“今天轮到津叔掌厨了吗?哇!蛋豆腐看起来真是漂亮!”冉缨黏着正在清洗菜刀的中年男子,一双水润的眸子闪着兴高采烈的欢喜,丝毫没感觉他的目光正瞪着自己。
沉默地擦拭着菜刀,津叔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见的笑容。
“森叔呢?”左看右看没见到另一个主厨,冉缨开口问。
“刚刚劈柴去了。”碧茵回答。
“嗯,那大伙先就座,我去找森叔回来。”冉缨笑容甜甜地道,一回身便撞上一堵温热厚实的墙。
“噢!”轻呼了声,她揉着鼻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楚挡在身前的人影。“啊,你在这儿。”
你在这里?
因她的问题,他皱起眉。
他非常确定、肯定她刚才看到他了!
“你……”
“阿缨小姐,日安!”浑厚的嗓音截断他的话,背着新柴进来的森叔一见到冉缨,随即用大嗓门打招呼。
“森叔,我正要去叫你进来用早膳呢!”见他一身湿流流的,冉缨眼角余光瞥见他手上两条还活跳跳的鲜鱼,立刻喜上眉梢,“这鱼刚好拿来招待礼部尚书大人。”
“我在湖边顺手抓的。”森叔简短的解释,放下背上的柴火,偕同冉缨坐上各自的座位。
端坐在饭桌前,冉缨露出欣喜的笑容,带着众人双手合十,“那么,为这美好丰盛的早膳……”
“阿缨小姐。”碧茵打断冉缨每日早晨都会说的话,朝始终站在那儿的他努了努下颚,示意冉缨忘了还有一个人。
“啊……”冉缨望向他,拍拍粉额,怪自己忘了。
“太阿,你坐这个位子。”朝他招招手,她扬起温暖的笑颜,拍拍身旁的位子。
众人顺着冉缨的视线,看向杆在那儿都没动静的男人。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脸色铁青,黑宝石般晶亮的眸子,近乎瞪视地瞅着她。
霎时,空气里蔓延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冉缨无辜的水眸望着他,眨呀眨的。
蓦地,他笑了。
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登时化解紧绷的氛围,稍早俊颜上的怒颜仿佛是错觉,如今只有轻松自在。
“在下姓孟。”迈开长腿,他走至冉缨身畔的位子坐下。
“咦?”冉缨讶异的瞠大双眼。
“少陵是我的名。”话一出口,他等着有人用讶然的语气说出他真正的身分。
可等啊等,没人认出来就算了,竟只等到她如此说——
“欸?你不叫太阿吗?”冉缨的语气充满着不敢置信。
“不是。”孟少陵气定神闲地对着她微笑,但眼底有独留给她一人的火气。
他简直想掐死她!
“好了,别因为我耽误了各位的早膳,冉姑娘,请。”孟少陵压下心头的不悦,脸上的笑容像是挂上了就不会卸去般,他将说话的权利交还给冉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