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那就要中午的车票。”他做了决定。“多少钱?”
胖女士给了个数字。
“马小姐,付钱。”白绪忠推了推她,示意她结帐。
翎淑有所迟疑。
他们的交谈中,她刚刚只听懂“中午”和“多少钱”这两个字。假如他的发音不标准一点、速度慢一点,她有自信可以蒙中更多。
“票钱二十块美金。”他朝她努了努下巴。
“你跟她说了什么?”翎淑硬着头皮,小声地问。
“问了旅馆的所在地,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的车票。”白绪忠据实以告。“快付钱,拿了车票后马上去找旅馆。”
“为什么买十二点的车票?太晚了。”她睁大美眸,反对道。
“太早我起不来,十二点刚刚好。”他给了她很直接的答案。拜托,这里这么冷,早上谁下得了床。
“你快跟她说要改时间。”翎淑催促。
“妳自己跟她说。”他退到旁边去。
她简直气得快七窍生烟,倒也没开口求他,还是用她蹩脚的英文,支支吾吾的表示要把车票换成早上八点的班次。
胖女士很神奇的听懂了她的话,却歉然的摇头,表示票已开出,没办法更换。
即使英文不灵光,翎淑也能从对方的肢体动作了解意思。“Please!”她试着强硬一点的恳求。
人家还是摇头,不为所动。
“真是铁腕作风……”她苦笑,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事实,从皮包里掏出美金支付费用,取回车票。
“明天请过来这里搭车。”胖女士告知。
然后,在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之前,他们上路,徒步前往旅馆。
第3章(1)
他们还没到旅馆,天就已经转黑,所谓路灯的亮度,就跟萤火虫屁股上的光差不多……
“这里到底是不是活在史前时代?整条路上只有几盏残废的路灯,连住家也没有!”白绪忠几乎是怒吼的埋怨。
黑漆漆、阴森森的,彷佛随时会从暗处跳出一堆丑陋不堪的妖魔鬼怪来……他不禁头皮发麻。
“我有手电筒。”翎淑从背包里把物品翻找出来,推开电源,强力的光束比路灯亮上一百倍。
“早就该拿出来了。”他淡淡的叨念了句,没有丝毫恶意,因为若不制造点声音,让罕人无烟的死寂气氛增添一点人气,他真的会被这种恐怖气息搞得心肌梗塞而阵亡。
若是想拍鬼片、灵异惊悚片,一定要来这里取镜,不必刻意营造效果,就能达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骇人境界。
见她不搭腔,白绪忠继续找话题。“世界上那么多国家,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来这里?”这个问题搁在他心里许久,他实在很不能理解她的心态。
间隔了好一阵子,就在他以为她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时,翎淑却开口回复:
“近来接获不少情报,指出这里有不少人亲身遇到妖物的案件,引起全球妖怪学会的注意与重视,我可是尽全力争取好久,才获得公费资格,来这里做研究、采证,我不希望空手而回,也绝不能铩羽而归!”她握起拳头,平铺直叙的语气中,难掩热血。
白绪忠还是不能明白她热爱妖怪的兴趣,从鼻腔喷了喷气,难以认同。“妖怪什么的,都是虚构捏造出来的吧。”
走在前方的翎淑突然回头,将手电筒的光射向他。“你一定打从心底瞧不起我对吧?觉得我是笨蛋、是疯子?”她板起脸,严肃的说,眼底闪过一抹忧伤。
白绪忠抬起手臂遮挡刺目的光源,瞇起狭长好看的黑眸,讪笑道:“挺有自知之明的。”
闻言,翎淑没有特别生气,这些话她听过太多了,包括她的家人、朋友,都反对她投入妖怪研究的行列,甚至冷嘲热讽,但她仍执意往妖怪世界深入钻研。
比起曾经进入知名企业工作,有份不错的收入的规律日子,她觉得研究怪物、走遍各地探查的生活,更有乐趣,更有目标。
说好听点,她现在的职称是“民俗学者”,但在亲朋好友眼中则被归类为“怪咖”,而她觉得,那只不过因为她所抉择的人生道路,和大家期望的不同罢了,一旦脱离了常理范围、大众认知,那就是奇怪。
就像妖物被称为“怪物”,只因为牠们呈现出来的形体超乎人们的想象,以不同的方式生存着。
事实上,妖物本身并不会主动伤害人类,牠们有时是被有心人利用,有些则是被激怒而反扑——这是她接触妖怪研究以来,归纳出的一点点心得与感慨。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份工作?”翎淑反过来探究他的想法。
她觉得他的条件并不差,至少他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外表也很出色抢眼,照理说,应该可以有更好的出路,而不是不情不愿的被指派为助理,做着他不喜欢的工作。
突然被触及不愿谈论的话题,白绪忠忽而敛起笑,眼神转为冷漠,抿唇不语。
想起一年前自己负气离家的理由和心情,他的眸光转为黯淡。
不信任他能力的父母,私下互相竞争、扯后腿的兄弟,以及只是贪慕他的家产而不是真心爱他的未婚妻,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是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中。
连最亲近的家人与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真心相待,彼此坦诚,这残酷的现实重伤了他的心。
就在某个夜里,忍耐终于濒临极限,造就他出走的念头,他独自在外租屋,换掉手机号码,展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没有和任何相识的人保持连络。
离家前,他是个一天工作超过十小时,也鲜少喊累的人;现在,能少工作十分钟,他就多摸鱼十分钟,闲散随意的生活态度,渐渐地将他的斗志一点一滴消磨殆尽。
他几乎记不起昔日被称作工作狂的自己,有什么想法、是什么模样,也丝毫没有回想的意愿。
出走至今一年,他没想过再回去那个充满虚伪欺骗的家庭,也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们。
由于光线集中在他的脸上,让翎淑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很难不怀疑他从事现在的工作确实有隐情。
“无论做什么,自己觉得值得、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终究无法代替自己过生活。”她正经的下结论,没拿他变脸一事大做文章。
白绪忠箭步走近她,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将手电筒照射的方位调向前方。“不需要对我说教,多事的马铃薯小姐。”他的语气戏谑,声调却嘶哑低沉,对于她迂回的体贴并不领情。
好心被雷亲哟!翎淑弓起肘,作势调整背包的带子,“一不小心”太用力,突出的肘骨,硬生生撞上他胸腹之间的部位,赏了他一记拐子。
白绪忠闷哼一声,已经很臭的俊脸益加阴沉。“打到人不会道歉吗?”他不悦地命令。
“唉呀!打到你啰?我怎么没感觉呢?”翎淑装得一脸无辜,佯装不知情,没有依言赔不是。“不高兴的话,让你打回去啊!”直觉告诉她,他不是个会动手的人,因此才蓄意挑衅。
“幼稚。”他别开视线,冷声攻击。“妳当然没感觉,被打到的人是我。”
“饭桶!”她加重语气,不甘示弱的脱口而出。“长这么高是长好看的吗?小气男。”
白绪忠将大大的拳头放在她面前,恫吓道:“信不信我一拳就可以把妳扁成马铃薯泥?!”
她毫无惧色,撇唇回敬道:“信不信我用我的万能背包把你打成一坨特大号饭团?!”
两人你来我往,在言语上大动干戈,互不相让,像是结仇很深的冤家,巴不得对方立即化为一滩血水。
盯着他幽深的黑眸持续超过十秒,翎淑忽然产生坠落海底的错觉,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随后冷静下来。
平常的她根本不可能和别人大眼瞪小眼的斗嘴。
白绪忠黯下眼,眼角余光瞄见她身后左手边,有个小小的影子忽隐忽现。那不明物体的移动方式,像跳跃、又彷佛双脚腾空,正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而来。
他的血液一瞬间冻结,怔愣须臾,他仓促惊呼:“快走!”
“欸?!”翎淑整个还没回神,就被他的大掌拉着向前狂奔。“白助理……干什么啦?”她的声音很快飘散开来,化作一缕冷空气。
他发现奇怪生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偕同她一块逃命,压根忘记她来此的目的便是要一睹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的真面目,有情有义的举动反倒弄巧成拙的扯后腿。
“到底……为什么要跑?”翎淑企图停止脚步,可惜敌不过男人的力道,只能被动地随他一起没命的奔跑。
等跑了一段好长的距离,不远处终于出现点着温暖灯光的建筑物,白绪忠才敢慢下步履,气喘吁吁的告诉她理由。“有……有……有妖怪……”
“啥?!”翎淑杏眸圆睁。“妖怪?在哪?”她的眼睛为之一亮,显得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