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急着撇清,证明他是不得已,而非出于自愿,好像她一点都不值得被吃豆腐,虽然前一刻她才没好气地耳提面命,要他离她远一点,但他也不必执行得如此彻底呀!难道他对她没有任何遐想吗?例如因为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所以无视她的警告,失去节制的停留久一点、深入一点,展现出大男人霸道的一面之类的。
结果,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留恋,她却为他的无心之吻而方寸大乱,心动不已。
仅仅短暂一两秒的四唇相贴,却犹如一记难以磨灭的火烫烙印,她的心窝揪紧发热。
然而不管是他的无意或她的自作多情,命令他不准靠近却又渴望他的亲近,这种极度矛盾、几近错乱的心理,令翎淑倍感恼怒无措,火热的心像突然被丢进冰水之中,温度遽然下降,心口发凉。
“哼!”她兀自生着闷气,默默觉得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白绪忠重新坐回原位,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果然发现她的脸色臭气冲天,显然正在气头上,只差头顶没冒烟罢了。
他不得不认为她对刚才的“意外”耿耿于怀,恨之入骨的程度,大概到了想将他大卸八块的地步。
为了确保人身安全,他不动声色的往椅子边缘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一天之中,他就占了她两次便宜,一次是袭胸、一次是强吻,纵使全是无心之过,但她肯定已经把他编入色狼的行列,贴上下流的标签。
他的一世英明在老天爷的作弄下,早已毁于一旦了。
白绪忠闷闷的想着,意外发觉自己居然莫名地在乎起她的看法,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稍微思考过后,他仍推敲不出确切的答案,索性作罢,不再思考这恼人的问题。
路途还很遥远,在双方的互相误解下,白绪忠相翎淑陷入类似冷战的僵局,气恼自己更甚至对方的态度,只是在沉默之中,却反而使对方的存在感更显得巨大,越不想在意,越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和目光……
沿着紧挨着素有“地狱之谷”的死亡公路行走将近五个钟头,虽然一路惊险不断,也总算是平安抵达目的地。
到达天角村,他们好不容易到有一间小旅馆可供住宿,老板见他们是外国人极需要房间休息,恣意哄抬价钱,把费用提高了好几倍,大敲竹杠。
想换一家也不是没有,不过得再走上一个钟头,老板就是料准这对年轻男女没足够的精力再往前走,才会肆无忌惮的狮子大开口,索价高昂。
翎淑对身旁的男人猛使眼色,把讨价还价的重责大任交付给他,要不是她的英文不行,早就跟老板吵起来了。
“我们预算有限,请你高抬贵手,算便宜一点。”白绪忠出面和老板交涉,口气不差。
老板挥挥手,强硬说道:“没得商量,一口价,一人一百美金。”
摆明了趁火打劫。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两个人一百。”白绪忠退而求其次。
这价格虽还是过于昂贵,但比起两百元美金,一百块应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
经过上次被当从扒窃、抢劫,差点惨死乱棒之下的惊魂体验,他彻底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这里的人民需要的是什么。
一百块美金之于来自台湾的他们,并不是笔大数目,可是在一个贫穷国家居民眼中,却是极大的诱惑。
千载难逢的赚钱大好机会,他们肯定不会白白放过,倘若硬要断人财路,他深谙有何后果,所以没要求旅馆经营者调回原价。
“一百块?白助理,别忘了我们的钱都被抢光了!” 翎淑出声提点。
“你不希望再被一群人拿棍棒伺候吧?你宁愿多花点钱或是把命赔上?”他压低嗓音说道。
闻言,翎淑不再多嘴干涉,默认了他的看法。
白绪忠和旅馆老板周旋好一阵子,最后以两人一百二十元美金成交,老板还露出一副“亏大了”的表情,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笔交易。
“一百二?白助理,我们剩多少钱你忘记了吗?” 翎淑杏眸圆睁,很想敲打他的脑袋,摇晃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把铜板拿出来。”白绪忠吩咐她,自己也在随身手提袋里认真翻找,陆续拿出几十元零钱搁在柜台上,然后寒酸的一个个慢慢数着。
出这趟远门,他自己带了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六十元,刚好是一人份房间的费用。”他把一堆小山般的钱币推给老板。
老板收下一大把零钱,递给他一把挂着房号牌的钥匙,不和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平常可是要把旅馆内所有房间都租出去,才有这些收入的,现在一口气就收齐,教老板怎么能不得意的笑。
翎淑诧异的盯着白绪忠,惊讶他哪来满满的钱币,像变魔术似的,有点神奇。
“你呢?不付钱就没有房间睡觉了喔。”经营者冷冷的语气,带着威胁意味。
翎淑顿时有骑虎难下的凄凉感,她斜觑旁边的男人一眼,触及他的黑眸,心口倏地往上一提,蹦得老高。
白绪忠微微努了努下巴,要她快点付账,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他累得只想赶快冲个热水澡,睡个舒服的觉。
翎淑在他的盯视下,从口袋挖出热热的硬币及两张十元纸钞,刚摆上桌,立即被老板火速拦截收走,换来房间钥匙一支。
老板动作之迅速,好像担心她一秒便会后悔,带着钱夺门而出似的,紧张兮兮。
“走吧。”白绪忠拉住她的手腕,上楼找房间去。
翎淑被动的走着,一边仰望他修长精瘦的背影,心房一隅一阵柔软,觉得本来就不甚牢固的以防又松动了几分。
他不经意的举动,牵动了女人那条天生纤细的敏感神经,但他本身却浑然不知有人为他不具任何目的温柔、略嫌笨拙的体贴而芳心颤动。
尽管他好吃懒做又胆小,与他英挺俊俏的外表不太相符,却因为不完美,更令人觉得纯挚真实,容易亲近,至于不够灵巧的一面,则让她想替他弥补善后。
他所暴露出来的缺点都无伤大雅,况且在关键时刻,他颇能依靠。
这是多日朝夕相处后,翎淑总结出的心得。
欣赏一个人的优点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若连对方的缺点都包容、接受,这样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样的深度,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的目光转移到他和她色泽分明、大小差异的手,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弯弯的弧度宛若一抹轻舟,承载着他的好与坏,摆渡进入她的心湖,余波荡漾。
春寒料峭的夜里,翎淑的手心发热,心口暖融融,不是太阳般的炙热,而是月光照拂似的那种轻柔无负担。
她过于投入自我思绪当中,不慎一脚踩空,“碰”地一声,扑倒在阶梯上,呈现可笑的跪地之姿。
疼痛感从膝盖爆炸似的炸开来,火力强大,让她满脸通红、眼泛泪光。
所有的浪漫情杯、暧昧情思,刹那间荒腔走板、变秦走调、荡然无存。
走在前方的白绪忠觉得手一沉,险些被一股庞大的力道拖下楼,幸亏他眼明手快的扶住手把,否则就要发生“坠楼”惨剧了。
逃过摔伤的灾难后,他低头看着一手拉着他的裤脚,一手撑地的“肇事者”,然后咧开嘴,不是关切她的状况,而是开口大笑,很没良心的笑得前俯后仰。
翎淑五官发皱,咬牙等待痛楚清退,才缓缓吃力的起身,忿忿然、恶狠狠地瞪住他笑开的脸,满腔粉红泡泡顿时只剩下一堆细小泡沫,并且持续“啵啵啵”的破裂,最后只剩空气。
接收到她愤怒责怪的喷火眼神,白绪忠稍微控制泛滥的笑意,总算记得慰问一句:“脚还好吧?需不需要我背你上楼?”他半真半假的说道。
“不必了,我不是玻璃娃娃,没那么软弱不中用,一碰就碎。” 翎淑鼓着腮帮子,赌气的回绝他不够诚恳的好意。
“我也不觉得你是。”白绪忠点头赞同。“不需要我背的话,我无上楼了,晚安。”语毕,他抛下她而去。
翎淑瞪住他高大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的背烧出几个窟窿,以消心头之恨。
马翎淑,你真是鬼遮眼了,才会对这种有失风度、缺乏气度兼不解风情的男人心动……她拐着脚,一跛一跳地找到自己的房间。
是夜,两人各自行动,未再碰头。
第7章(2)
接下来的几天,翎淑在天角村村民指引下,找到一名全身长满鳞片,并且肢体萎缩退化的年轻女子,村里的人都宣称她是全鱼幻化而成的。
据说,前年夏天,年轻女子到海边游泳,游着游着发现离岸边太远,正打算游回去的时候,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涌出一道巨浪,她逃离不及,只能绝望的任凭自己被卷入狂狼中,在丧失意识前唯一的念头是认定自己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