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她,半晌,清淡地扬嗓。「老实说,我没想过跟你玩什么游戏。」
「什么?」她震惊。
「是你主动来到我身边当秘书的。」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对我而言,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早在两年前,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所以你才跟简艺安结婚来惩罚我,不是吗?」
「你错了,一开始我并没那么想,是你自己后来甘愿来领受这样的惩罚。」
她骇然凛息。「你是……什么意思?」
他默然不语。
但无须他解释,她其实已经懂了,他是在告诉她当初他并无开始游戏的打算,是她自己开始的,他只是被动陪她玩。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她结婚?」她气急败坏地这问。
柯牧宇眼神一黯。「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他签了她的辞呈。「公司会将薪水跟资遣费准时拨入你帐户。」
她接过签呈,在掌心里捏成一团。「牧宇,在离开以前,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他轻轻颔首。
她凝睇他,好片刻,明眸点亮狡黠的光芒。「你大概不晓得吧?你老婆喜欢夏语默。」
他微微一震,眉宇收拢。「你说什么?」
「她从大学时代就暗恋夏语默,是她社团的好朋友告诉我的,可惜夏语默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只好默默等待。」她停顿下来,欣赏他森凝的脸色。
「你去调查过艺安?」凌锐的眸刀射向她。
她冷笑地承接,已有心理准备。「你要不要猜她两年前为什么会答应跟你结婚?因为夏语默跟女友那时也在谈婚期,她是怕自己心碎,才抢先嫁给你。」
柯牧宇咬紧牙关,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收握成拳。
「……后来夏语默跟女友没结成婚,前阵子还分手了——就在她回到『寰球精密』前不久分的,这样你应该明白她为什么要回到夏语默身边当特助了吧?」宋绮红似笑非笑地问。
柯牧宇自然听明白了弦外之音。她是在暗示他的妻子对夏语默仍有依恋,他低敛眸,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动摇。
「……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或许她也是利用你来刺激夏语默,就像你利用她来惩罚我一样。」
尖刻的嗓音,坚持在他耳畔播下怀疑的种子。他不动声色,凉凉地问:「你说完了吗?」
「什么?」她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说完了你就可以离开了。」他下令。
熊熊恨火,在宋绮红胸口噼啪燃起,她狠瞠着眼,眉目扭曲,将所有的恨意,一字一句地掷向他。「你认为我会劈腿,简艺安就不会吗?你以为这场游戏,赢家一定是你吗?她跟我说过她不喜欢你,说我已经出局了,现在是你跟她的游戏,是你跟她对决……是,你们谁赢谁输,我是管不着,不过牧字,我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场劝你,不要又被女人骗了!」
「出去。」简短的两个字,凝缩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宋绮红惊骇地一颤,最后朝他抛下怨恨的一瞥后,才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离开。
柯牧宇瞪视她忘了掩上的门扉,好一会儿,主动起身,右腿俐落地一踢。
门应声关上,砰然巨响,在他胸海掀起惊涛骇浪。
他僵硬地转身,来到落地窗边,如一尊古代的武士雕像,战意凛然地瞠视窗外。
其实他从前就曾经疑惑过,为何当时妻子会答应自己提出的契约婚姻?当然,她是需要一大笔钱弥补父亲亏空的公款,但他后来才晓得,原来她跟莫家的千金是手帕交,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向莫传雅借贷?何必冒险嫁给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男子?
但方才宋绮红的一番话,却让一切都有了脉络可循。
当初她嫁给他,其实是为了逃避,因为她没勇气目睹心上人迎娶他人,所以才匆匆与他成婚,试图埋葬自己一腔可怜的爱恋。
两年后,他与她婚姻到期,夏语默正巧也跟女友分手,她埋藏的爱苗又死灰复燃,为了讨好心上人,她于是假装失明,窃取「恩宇」的情报奉送给夏语默,当成是讨好他的一份大礼。
这份礼物够贵重,夏语默理所当然展臂欢迎她回到自己身边,而她如愿以偿,便急着与他离婚,没想到他这个邪恶的丈夫竟然不肯放手……
故事剧本,会是这样写的吗?
他是否在无意之间,成了阻挠男女主角爱情的第三者?她因此恨着他吗?这些日子,她对他展露的温柔与笑颜,难道都只是虚情假意……
不!不可能!
柯牧宇紧抿唇,用尽最大的力气,推开脑海阴郁的思潮。他相信他的妻子,她不可能是那么心机深沈的女人。
她是他的玫瑰,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一串尖锐的铃响倏地刺痛他耳膜,他拾起手机察看,正是他一心挂念的女人打来的,他慌忙按下通话键。
「艺安,你在哪儿?」
「牧宇,我们公司台南厂失火了,我跟学长要赶过去一趟!」她语气匆匆。
学长?为何她总是那样唤夏语默?如此公私不分!
妒虫毫不留情地啃咬柯牧宇胸口。
「你不准跟他去,马上给我回家——不,你在你们公司等我,我去接你!」
「你怎么了?」她不解他为何闹脾气。「我现在已经在高铁上了,今天我们可能要通宵开会,看怎么做危机处理,晚上就不回台北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在台南?」
「嗯,我们会住饭店。」
「夏语默也会?」他嘶声确认。
「当然会啊!」她彷佛觉得他问得好笑。「他是总经理啊。」
这么说,今夜她会跟她暗恋的学长留宿外地了,他们会共住一间房吗?她也会像赖在他怀里一样,无尾熊似地揽抱着夏语默吗?
她看夏语默时,究竟是怎样的眼神?比看着他更缝蜷、更眷恋吗?
他快崩溃了,妒火熏红了他的眼,焚烧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你不准去!简艺安,马上给我回来!」
「你——」她怔住,似是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你别闹了,牧宇。」
「马上给我回来!」他仍是任性地命令。「你们台南厂失火,你去做什么?帮忙灭火吗?」
「当然不是。」她无奈地叹息。「可我是总经理特助,总是要帮忙老板联络大家,处理一些大小琐事。」
「所以我早就要你别当这什么见鬼的特助了!我们柯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老婆有必要为了赚钱到外面抛头露面吗?你给我辞职,马上回来!」
「你——简直无理取闹!」她气恼地斥责。「我不理你了,等我回家再说!」
语落,她不由分说地挂电话,留他独自握着手机,听断线的嘟嘟声。
嘟——嘟——
一声声规律短促的声响,犹如一颗颗北极冰晶,撞击他心房,缓缓冻凝。
他怔怔地听着,背脊窜过一波波冷颤,眼神逐渐失温。
他最讨厌这种声音。小时候他常听这种声音,找爸爸的时候,找妈妈的时候,他们总是在忙,总是有别的事更重要,总是将他的电话放在最后顺位。
后来,他父母离婚,母亲远渡重洋,到海的另一岸。
偶尔,当他无法自行剪断那缠绵不绝的思念时,他会颤抖地拿起话筒,拨出呼救的讯号。
他其实不想做什么,只想听听母亲的声音而已,就只要冷淡的几句话,都足以安抚他旁徨的心。
可她很少接电话,等到再婚后,更索性不接了,从此与留在台湾唯一的血缘断了联系。
原来血缘关系,也不过是如此脆弱的牵绊。
他终于真正懂了,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离开。
从那之后,他便对自己立誓,永远、永远不再拨打,得不到回音的电话——
第9章
又来了!
简艺安无奈地瞥视在桌上颤动不止的手机。无须察看来电显示,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又是你老公吗?」夏语默刚和公司董事长讲完电话,匆匆回头问。
「是啊。」她叹息。
「你不接吗?」
「我才不想听他骂人呢。」她俏皮地扮个鬼脸。「他一定是要逼我回家的。」
「但你不能回去。」夏语默蹙眉,看桌上一团凌乱。「我还需要你写一封商业信,安抚我们所有的国外客户。」
「其实我已经写好了。」她递给他一张A4纸。「你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真是太好了!」夏语默接过信,迅速过目。「安安,幸亏有你在这里帮我。」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她谦虚地微笑。「还有,明天早上我安排了一场记者会,我想我们应该抢在九点股市开盘前,跟投资大众解释清楚公司状况,以免造成无谓的恐慌。」
「没错,就该这么做。」夏语默赞许她的机灵。「那就交给你了,安安。」
「没问题,我马上联络公司IR——」未完的言语卡在唇腔,简艺安睁大眼,瞪着乍然出现的男人。「牧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