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她或他搬走……
眼眸里透着浅浅的担忧,她望着汪衍誉的睡颜,忽然觉得若即若离,喉头彷佛被人掐住,狠狠的阻塞呼吸。
明明跟他很靠近,近到他可以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睡着,可是一想到他惯于慵懒的姿态,她便开始会这么想,他是不是那种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可以睡得很熟的人?
他是名画家,他随兴自然,不受牵制,性格飘忽。
她不懂他,更不懂该将他放在哪个位置。邻居?她觉得听起来好疏远。朋友?她怕他不想跟她做朋友。
听着他的呼吸声,她的心情乱纷纷,想了好多,明明已经努力不与人们亲近,不在乎人们要不要跟她联络或跟她交朋友,可是面对汪衍誉,她好像又回到童年时初次明白家境的特别,努力不要让父亲跟姊姊为难。
她患得患失。
怎么办?
原来她这么在乎汪衍誉,想跟他交一辈子的朋友。
第4章(2)
黄昏时,夕阳投射进屋里,照在原木地板上,热暖的吻着汪衍誉的脸。
唔,好热……他翻身躺平,眼睛紧闭,还在跟睡意拉扯,心里小小的抗衡着。昨天画了一夜,他要补眠,他还想睡……
霍地,右手出现搔痒感,让他整个人惊醒,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先是凌乱的头发映入眼帘,接着是一张睡颜。
魏暖暖斜卧着,蜷缩成虾状,黑发散乱的披泄在他的右手臂上。
他心头一动,看着她的胸口缓缓起伏,目光一热。
这个女人的睡颜好无辜……
撑起上身,他懒洋洋的爬梳乱发,目光却停留在因为他的移动而跟着皱了皱眉头的她的脸上,然后她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即将转醒。
他忽然有股失落感,不想她醒来,私心的想再偷看她一会儿,可是他是随兴的大王,刚刚没想那么多就坐起身,一定吵到她了。
咦?没醒?
看见她没睁开眼睛,他心头一软,随即发现她脸上有几绺发丝,他伸出手,想替她拨开,却见她的鼻子一皱,因为自己的头发而发痒。
缩回手,他直勾勾的看着她。
睡梦中,魏暖暖只觉得鼻子一阵痒,不禁皱了皱眉,又动了动鼻子,恼人的搔痒还是没消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翻个身,咽了咽口水,再次睡去。
他闷声笑着,觉得她好可爱,心情真好,有股冲动想画她的睡相,以前总觉得动笔画女人很蠢,现在他却想画个几十幅,都是睡相也丰富。
就这样看着魏暖暖,彷佛时间停止了,连黑夜悄悄来临,皎月高挂天空,他也毫无察觉,灯不开,人不动,藉着银色月光,看着她熟睡的脸。
他没有一丝不耐烦,思绪飘忽,回忆慢慢的浮现。
汪衍誉想到那场让他失去父母的车祸。
当他在医院转醒时,被告知父母已不治的消息,那个夜晚,他全身疼痛,心也沉痛。
他睡不着,动不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无声的流泪。
没有人能拯救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绝望,深深的绝望,然后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听见隔壁病床传来声音。
是个女声,她用机械式的声音念着好长一段话,汪衍誉因此转移注意力,努力听着她说话的内容,马上知道她是在念新闻。
她的声音不够专业,带点台语腔,有时候会结巴,可是那一天,他就是从她的声音里得到救赎。
他得知哪里发生车祸,哪里有情杀案,立法院刚三读通过什么法案……他就这样听着,知道这世界还在转动,他的悲伤不够重量级。
他还是很难过,可是逐渐释放悲伤。
隔壁病床念报纸的女声,每天在晚间九点给他力量,等到他能下床走动时,才看到隔壁病床躺着一位老先生,眼睛始终闭着,他的女儿每天念报纸,像讲故事一样,伴他入睡。
汪衍誉知道自己会很容易爱上女主播,原因就出自这里。
其实他的心一直浮动,他需要力量,比起阳光般活力的力量,他更需要月光般温软的能量,让他定心,给他救赎。
第一次见到魏暖暖,他是先被她的声音吸引,这样清澈轻柔,然后她眸光里的淡然与推拒的疏远,都充分的吸引着他。
然而一次接着一次与她相交,她灵魂里不安的那一面浮了上来,原来她怕带给别人负担,所以保持距离……想到这里,汪衍誉涩然一笑,他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负担,他没有需要他照顾的父母,就这样一个人,渴望有人能相伴。
今夜,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他觉得自己好幸福,笑容带着侵略性,然后伸手推了推她纤细的肩膀。
他饿了,所以她不能再睡。
“暖暖。”他亲昵的呼唤。
她的身子一动,很快便醒来,渴睡的眼眸迷惑的望着他,却在惊见一室黑暗后,跳了起来。
“我饿了。”
“啊?”她边顺着头发,边看着一片黑暗的窗外。天啊,现在几点了?她居然也睡着了?!
“我饿了,很饿很饿。”
魏暖暖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他。黑暗中,就着月光,只见他目光如炬,彷佛不断的在告诉她,他的肚子好饿。
噗哧一笑,她觉得他孩子气的一面好有趣,没想到堂堂大画家,竟然如此幼稚。
“想吃什么?”她问。
“我很挑嘴的,”他站了起来,黑暗中的身影很巨大,声音听起来不可反驳,“这附近我只吃那家馄饨面,还有另一家粥。”别看他随随便便的,其实很有地盘意识,而且一向只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就这两家?这附近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像在彩券行旁边的陈妈妈牛肉面,还有巷子口炒翻天的虾仁炒饭……”她怀疑他一直以来只靠那两家店喂饱自己,光听都觉得腻。
他微乎其微的拧了拧眉,象是很困扰。她的话是在挑战他的惯性定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去的餐厅都固定了,不再踏进其他新的餐厅,他的美食地图很小,却毫不在乎。
对于餐厅的选择,他只是尽量保持不要出意外的状况,比如,如果他今天去了一家新的餐厅,菜很好吃,可是回家后拉肚子,折腾一顿没法画画,这种状况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
其实他不是那样难搞的人,只是自然而然的遵循习惯,避免麻烦。
“没吃过。”他淡淡的回应。
“很不错的,我们去吃吃看,好不好?”她诚恳的推荐,想了想,忽地又说:“不然我昨天有看到宣传单,巷子底新开一家火锅店,我们一起去吃,我没吃过,你也没吃过。”不知怎地,看他对于选择餐厅那副龟毛的样子,她就很想让他跳出那个框框,多寻觅几家新餐厅。
火锅?几年没吃了?虽然现在有个人的日式小火锅,可是汪衍誉总觉得一个人吃火锅很怪,所以好久没吃了,现在有个人嚷着想吃火锅呢!
他叹息,不坚持了,“火锅就火锅吧!”他动作迅速,马上就往门口走去,嘴上还不忘念着:“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不好吃就算了,唉,如果食材不新鲜,怎么办?”
跟在他身后的魏暖暖全听见了,哈哈大笑。原来他也有挑剔的一面,又龟毛又机车,还很胆小,连踏入新餐厅的胆量都没有。
走了两步,踢到脚边的CD,喀喀两声,她这才记起来这儿找他的目的。唉,汗颜啊!CD没还也没送,整个人倒是睡得乱七八糟。
她弯身捡起CD,“欸……”
他没有反应。
“欸!”
汪衍誉轻轻一震,然后脚步变得缓慢,没有转身。
明明听见了,却不理她?魏暖暖很不开心的鼓起腮帮子,嗓音带着怒意的说:“汪衍誉!”
他立刻转身,一手按开玄关的电灯,微笑的看着她。
“我刚刚一直叫你,怎么不理我?”
汪衍誉耸耸肩,整间漆黑的屋子里,只有他所在的玄关开着灯,打在他身上的灯光象是镁光灯,让他的笑容特别刺眼。
“我不叫欸。”他斜靠着鞋柜。果然是天生的懒骨头,站没几秒,身体又软软的找东西靠。
她一愣,迅速涨红脸,“对不起。”自己太没礼貌了,还敢生气哩!
“叫我干嘛?不是要去吃火锅?我很饿。”他重申自己的肚子非常饿。
“我知道你很饿,”她面露尴尬,扬了扬手上的CD,“我今天是来还CD的。这片,”她走过去,给他看看是什么CD,“段先生还给我了。还有这片,喏,我今天买到的,鲁特琴的演奏CD,就买一片给你。”
汪衍誉悲喜交加。
今天他的心情很好,能跟她独处这么久,可是她偏偏又要提起段先生,明明他是假意要帮她追段先生,而他却越来越讨厌她提起段先生。
只因为他怕,她会以为她当真投了段先生所好,以为段先生会爱她。
然而,他也没有把握段先生会不被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