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爱情有逻辑吗?」
「可是,他介意你的过去,会跟你翻旧帐,未来——」
「会计较我堕过胎的男人,或许不算好,但是会叫我堕胎的男人,我又能寄望什么?」
这一击,直接痛到骨子里。
他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再说。
他恍然明白,她从来就没有释怀过。
只要提起这件事,他永远亏欠,一辈子都无法心安理得地站在她面前。
「你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过对我的怨恨吧?」
她恨他,却与他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为了看这一刻他的表情,那段曾经相依相偎、温馨甜蜜的居家生活,戳破后,竟只剩面目全非的残骸,就像那支燃烧过后的仙女棒。
而他,再无力去点燃,那过于虚幻的美丽,任由难堪的真相,持续蔓延——
她别开脸,没有回答,迳自找钥匙开门。
「宛心!」
她顿了顿。
「反正我们之间,早就只剩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而已了,不是吗?何必自欺欺人,勉强撑住美丽的爱情假象?不要告诉我你很愉快。」
探手,她解下颈间那条强要来的幸运草项链,递还他。
这份专宠,从来都不属于她,她戴得一厢情愿,他给得为难牵强。她始终都在为难彼此。
「这段时间,你做得够多了,再多我已经不需要,所以现在债还完了,你自由了。」 ;
她关上门,独留下他。
再多,她已经不需要。她说。
他的宠爱、他的珍惜,甚至他的爱情,都不要……
这样,他怎么还能说,有她陪伴、能够尽情宠爱她的这段日子,他确实是很快乐啊……
徐靖轩苦苦一笑。
等了十年,终于明白,一旦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疤痕仍在,永远不可能船过无痕。
第8章(1)
「杜宛心!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搞什么鬼——」
某人将脸埋在枕头里装死。「唉哟,我找到房子就会搬出去了,不会打扰你跟姊夫太久啦!」
「谁跟你说这个!没事对着我喊『宗瀚』,你是卡到阴了吗?连你老姊的声音都不认得?问你哪时要回家来看爸,给我回什么『要去哪里吃饭、礼拜天休假、你来接我』的鬼话,又发出那种暧昧到死的呻吟,鬼才相信你真的撞到头,谁不知道你正在败坏门风!那现在又是怎样?没两天就包袱款款跑到我这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会非常不喜欢长姊如母这句话。杜宛仪一开念,没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中场休息过后还会继续念……
「我怀孕了,要跟他分手。还有,张。」用最简单的字句说明完,仍不忘纠正错误。
「怀——」杜宛仪张大眼,扑上床揪起她。「杜宛心,你给我——」
「啊啊啊。」双手立刻护住肚子,表情可怜兮兮。「你不要那么粗鲁,宝宝会吓到——」
杜宛仪不买帐,皱眉质问。「说清楚!你到底要不要小孩?」
「就是要小孩,才必须快点闪人啊……」她低哝。
所以这出好戏是要演给孩子的爹看的,目的是离开他,留住小孩。
杜宛仪立刻进入状况,完全跟上剧本,并且脸色难看。「徐靖轩那混球又叫你拿小孩?」
「没有。事实上,他不晓得。」
知妹莫若姊,杜宛仪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你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不要?」
「我不要说!」避孕措施做得那么彻底,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有一丁点怀孕的可能,难道她还能期待他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开心地抱起她转圈圈,傻笑到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的反应吗?
她不想再面对一次相同的窘境,看着他为难皱眉,两人相顾无言。
如果这一次,他再说出和多年前一样的话,她恐怕不是杀了他就是自杀,她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第二次了。
「杜宛心,你这只绝世大鸵鸟——」
「也许。」因为真的太在乎,所以禁不起一丝一毫幻灭的痛。
她不想恨他,他给的一切,都是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宁可到这里就好,她还可以爱他,还可以保留住他对她的好。
姊这种初恋就遇到对的人,甜蜜恋爱谈十年,美满婚姻过十二年的幸福小女人,不会懂的。
「你——」
心知中场休息完毕,预备开始第二波,张宛心抢先道:「姊夫,快把你老婆带走啦,四十岁的女人真爱碎碎念……」
又提她年纪。「杜宛心,你找死!」
「老婆,宛心很累了,你让她先休息,有事以后慢慢说。」救苦救难大姊夫出现,在他将妻子拐离房间时,她双手合十、几近感恩地膜拜。这世上也只有她神人级的姊夫治得了杜家大小姐了。
看大姊夫对姊姊温存细语,她满眼欣羡。
这就是夫妻,这才叫家啊……
虽然姊姊和姊夫婚后仍是住在杜家大宅,这里只是离公司近的临时住所,但是相爱的两个人只要相守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姊夫真的很疼姊姊,体谅妻子想陪伴老父的心意,长期陪同住在妻子娘家不畏人言。
她叹了口气,摸摸平坦的肚腹。像她,就是没那种命哪……
*
找了家简餐店,张宛心点了杯咖啡和松饼充当午餐,想起孕妇喝含有咖啡因的饮品似乎不太好,又推开,只啃了几口松饼,接着便专注研究报纸,以及几张搜集而来的租屋资讯。
「你是——张宛心?」头顶上传来不甚肯定的声音。
「你——啊,许嘉贞?!」她认出大学同窗。「坐啊,过得怎么样?」
大学时代,虽然大家对她的行止颇不以为然,但拜徐靖轩所赐,大家还是会给他的女朋友几分薄面,相处上不会太难看,有几个庞大的多人小组报告,还跟这个人同组过呢。
「哪能怎样?庸庸碌碌过日子,年纪到了就结婚,现在都两个孩子的妈,黄脸婆一个了。」
「那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啊。」张宛心浅笑,她是想求都求不来。
「要说幸福,你应该比我更幸福吧!早早就遇到徐靖轩那么好的男人,想当年,几个班对恋爱谈得轰轰烈烈,最后还不是散了?我一直觉得,如果有谁能走到最后,那一定是你和班代。」
「是吗?」她颇意外听到这结论。「我以为,我们是最不被看好的。」
「那是大家不了解好不好!班代对你很认真耶,代考记过那件事,让全班都傻眼了,他把你的成绩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大家虽然说你爱玩,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很认真在看待,其实仔细观察就知道,你们才是真正动了真感情在爱对方的。」
许嘉贞思考了一下,压低嗓音。「大二下学期那段时间,校园里盛传你去堕胎那件事,还记得吗?当时传得风风雨雨,把你讲得很难听……同样是女人,我也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你知道的,这世界就是这样,同样的一件事,大家不会太苛责男人,甚至觉得那是一种男人魅力的证明,拿它当情场上的功勋战绩在看,可是女人就会被说得不堪入耳,声名狼藉……
「徐靖轩应该也听到一些了吧,有一次那些男生聚在一起讲得太过火了,被他撞见,当场跟那些男生打得不可开交,你知道吗?我从来没看过他那么抓狂,整个人都傻掉了!班代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你知道,要说他会冲动打群架,真的相当不可思议。打完那场架,他一个人坐在地上,脸埋在掌心里,我不晓得别人留意到没有,但是我看见了,他眼眶湿湿的,我都不晓得该不该上前去安慰他。其实那些伤害你的流言,他听到比你更难受,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告诉你吧!
「后来他们被叫去教官室训诫,私底下有没有什么惩戒我不晓得,学校可能是怕影响校风,低调处理,他一定没跟你说厚?」
「没有,从来没有……」
许嘉贞笑笑。「我觉得,班代就是那种温柔硬汉吧!他会对你很好、很好,可是永远不会告诉你,他到底有多喜欢你、说那些很露骨的情话,什么心事都自己扛,感情内敛的那一种。对了,你们现在结婚了吧?有没有小孩?」
「……还在我肚子里。」
「那班代手脚真慢耶!看他处理班务都挺有效率的呀……」许嘉贞半开玩笑地说。「啊,前阵子听那个康乐股长说要办同学会,你们也一起来嘛!」
「我给你他的手机,你可以去问他。」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问呢?许嘉贞隐约觉得她语法怪怪的,好像他们没在一起一样……
拿到班代的手机号码,先行告辞的她,走到店门口,又回头看,那张面向窗外的容颜像掩了层纱,迷离得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那个刚收到的手机号码——
*
他确实,从来不说他有多喜欢她。
因此,每次撒娇、拐骗、从他口中挖到一句『爱你』,她就会开心上一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