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是懂得注意男人,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是啊,都已经二十了。”
窦远雄悠悠轻叹。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樱桃小时候老是爱坐在他的肩膀上玩耍,把口水滴在他的头上,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
“相公,咱们是不是该给樱桃找个婆家了?”窦夫人正色地看着丈夫。
“不可以!”窦远雄直觉地反应,两眼瞪得大如铜铃。“樱桃是我的,怎么可以嫁人!”
光想到有陌生男人会用他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就想把那双手狠狠扭断!
“女儿不是可以一辈子留在身边的,就算你舍不得,也得看女儿愿不愿意呀!”
窦夫人拾起未完成的针线活,淡淡笑说。
“方圆百里,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咱们家樱桃的,要我随随便便给她找个丈夫,我可办不到!”
“谁要你随随便便找了?依我看,那个周以天还不错——”
“什么?!”窦远雄抡起双拳吼道。“要我把樱桃嫁给那个看起来心术不正的小子,你不如给我一刀算了!”
“你这人真是的,我看每个亲近你女儿的男人你都会觉得他心术不正。”窦夫人颇不以为然。
“夫人,你真的要相信我,我闯荡大江南北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周以天那双眼睛看起来狡猾得很,绝对没有你们想的单纯!”窦远雄眉间蹙满了反感与不悦。
窦夫人停下针线,愕然望着丈夫,她没想到丈夫对周以天会如此反感。
她当然相信自己丈夫看人的眼光,但樱桃对周以天的好感却也是明显易见的。
现在只能期盼樱桃对周以天的好感只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多疑,否则,以樱桃固执的脾气,一旦心意已定,就谁也撼动不了了。
*
第1章(2)
峻岭高耸,层峦迭翠,草木葱茏,晨雾迷蒙,松道间有一老者骑马缓行,侍童担琴书后随……
几日前的清晨,在泰岚山所见的山景清晰得彷佛就在眼前。
姜宝璐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提笔蘸墨,另一手轻轻抚平绢面,屏气凝神,正要落笔作画时,忽听见一声“嗳哟”,打乱了他的思绪。
抬眼望去,看见一个提水的小丫鬟因不小心踩上石地的青苔而滑倒在地,辛苦提的水全洒光了。
“紫棠,怎么样了?摔伤了吗?”姜宝璐放下画笔,忙奔上前察看。
“少爷……”
这名唤紫棠的小丫鬟是宝璐房里侍候茶水的,年纪最小,性子也最娇,一看见宝璐便哭起来,把摔伤的手腕抬起来给他看。
“真是,都流血了。”宝璐看她白嫩的手心擦了好几道伤口,伤处正细细地淌出血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打水?银朱和白霜她们到哪里去了?”
他抽出腰间的手绢,轻轻替她覆住伤处,柔声问。
“她们都在房里整理少爷的衣箱,我怕一会儿少爷要喝水,所以就赶紧去提水了。”
紫棠秀眉微蹙,泪眼汪汪地瞅着宝璐,渴盼着他的怜惜。
“我不是吩咐过了吗?提水这些粗活让琥珀去做就行了,何必你自己来做。”
宝璐轻轻扶她站起来,四下张望着寻找他的贴身小厮琥珀。
“少爷,轻一些,我的脚好疼!”
紫棠按住膝盖,抽气低呼。
“怎么了?连脚也摔伤了吗?”宝璐弯腰细看,见她双膝处有血迹渗出绸裤,连忙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往屋里走。“你实在太不小心了,一会儿叫琥珀找些去瘀散血的药来给你搽搽。”
紫棠抿着嘴儿笑,把脸轻轻靠在宝璐的胸前。
在他的臂弯里,她的身子好似棉花般轻盈,早已忘了疼痛。
一进屋,宝璐把紫棠轻轻放在凉榻上。
大丫鬟银朱正巧抱着衣裳从内屋走出来,见宝璐抱着紫棠,醋坛子立刻晃翻。
“这是唱哪一出呀?我怎么看不明白?”银朱冷瞥着他们。
紫棠赶忙坐直了身子,苦笑道:“银朱姊姊,我刚才提水跌伤了,少爷见我走不了路才抱我进来的。”
“跌个跤就走不了路?”银朱冷笑。“你是当丫鬟还是当少奶奶?身子骨有这么娇贵吗?”
紫棠咬着唇不敢接口。
宝璐早已习惯丫鬟们之间的争吵斗嘴,笑道:“紫棠这一跤确实跌得不轻。对了,院子石径上的青苔先清一清吧,免得有人经过了又要跌跤。”
“少爷,咱们刚刚才搬进来,手边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你没瞧见满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有多少。”另一个大丫鬟白霜抱着被褥走出来,没好气地瞅了宝璐一眼。“院子里的青苔叫琥珀去清吧,我们可没人能分得开身。”
“我不过说一句,就引来你这么多怨言。”宝璐弯唇轻笑。“好,我就叫琥珀去清理。琥珀人呢?”
“他在前院,还在等着‘青龙镖局’的总镖头和老爷清点东西,少爷有几大箱书画还等着他搬回来呢。”
银朱一边帮着白霜铺炕床,一边说道。
紫棠起身想帮忙拿枕头,却被白霜一手挥开。
“你不是受伤了吗?我怎么还敢让你做事,别惹得少爷又心疼你了。”
紫棠一听,顿时羞红了脸。
她和银朱、白霜都是自小服侍宝璐的贴身丫鬟,但因她年纪最小,模样也长得最娇俏可人,蹙起眉来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她也因此最受宝璐的照顾。
然而,也因为宝璐的特别照顾,让她饱受银朱和白霜的冷眼。
不过她很懂得忍耐,事事都愿意委曲求全。她相信只要乖巧听话,将来就有让宝璐收房为妾的希望。
“你们三个谁跌伤了我都会心疼,所以不必费力争论这个了。紫棠伤得不轻,先给她上上药吧。”宝璐淡笑着安抚。
在他眼中,银朱、白霜和紫棠都只是生活中与自己最靠近的人罢了,他并没有对谁特别偏爱,甚至于对府里所有的奴仆婢女都是一样的态度。
他生性温柔体贴,也因此总是招人误会。
“上药?”银朱皱眉扫一眼堆满屋内大大小小的箱子,不悦地撇嘴。“现在一团乱的,药箱都不知道塞在哪儿呢,要怎么找啊?”
“没关系,不要紧的,我自个儿找就行了。”
紫棠哪里真的敢让银朱和白霜替她找药,自己认命地乖乖去翻找。
“你的手都受伤了,怎么能搬这些箱子?我来帮你找吧。”宝璐自然而然又想去帮她的忙。
“少爷,我自个儿找就行了,不碍事的。”
紫棠苦着脸阻止他,深怕他的好意又让自己成了箭靶。
“我的小祖宗,这儿一团乱的,您就别在这儿转来转去了,还是到外头作画去吧!”银朱忍不住赶他。
宝璐无奈地笑笑,这些事他帮不上忙,只好走开。
来到院中,看见方才铺好的绢纸不知何时被风吹落在地,他捡起来,看见绢面沾上了一块污泥,索性丢下不画了,独自走出院子,四处走走。
随着父亲赴京任官那年,他方才八岁,如今回来已整整过了十二年,十二年来老家宅邸无人居住,虽然早一个月前就派人整理打扫过一番了,但见到枯萎的花木还有彩漆剥落的凉亭桥廊,仍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管家、仆婢们纷纷搬运着堆置于前院和中院内的各式大小木箱,穿梭在各房各院内忙碌着。
“有人看到琥珀吗?”宝璐在仆婢堆里寻找着。
“少爷,我刚刚有看见他,就在前面。”
一个小丫头抬头望了望,笑着指了个方向。
宝璐顺着小丫头指的方向走过去,没有看见琥珀,倒是先看见总管正将“青龙镖局”的总镖师周以天送出大门。
“姜少爷,后会有期了。”
周以天瞥见宝璐,朝他点了点头。
“后会有期。”
宝璐温雅地颔首微笑。虽然从京城回江西这段路途中,与周以天相处了几日,但多半都只有点头打招呼,并未与他交谈过,所以他只知周以天武艺高强,是京城极有名的镖师。
“听说姜少爷是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作更是名满天下,难怪光是书和画卷就装了好几大箱。”周以天奉承道。
“名满天下不敢当。”宝璐低头浅笑。“我对求取功名没多大兴趣,幸好还能画上几笔,将来说不定只能靠卖画餬口了。”
其实周以天赞宝璐的画名满天下实不为过,他的笔法精细柔和,风格简练明快,极受文人推崇,甚至连当今皇上都曾盛赞过他的画。
“姜少爷太过谦虚了,我可是听说画作上有‘八宝公子’四个字的落款都会非常值钱呢!”
周以天个头比宝璐矮一点,得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周以天的话确实不假,在京城,宝璐结交了许多文人好友,因他外貌出众,气质雍容,又有绘画方面的奇才,而富裕的环境也养成了他独特的艺术品味,所以他的画作深受文人喜爱追捧。
由于他排行第八,朋友们便玩笑地喊他“八宝公子”,久而久之,八宝公子之名便不胫而走,后来他也习惯在自己的画作上以“八宝公子”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