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清楚了?”他怀疑地看着她,若她凡事都要疑心到吉人身上去,将来岂不是要为此受苦?“成亲非儿戏,若你……”
“好了,够了,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吉蒂不等他说完,纤手一挥,便拦住了他的话。
昨晚拿了银票,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晚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的想到天亮才睡着。
她想得已经够清楚了,倘若不嫁,不仅惠家遭殃,兰樕这小子也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他可是为了大姐才放弃人人称羡的驸马之位,除了对大姐痴心一片,他到底有什么错呢?
“反正那些男欢女爱我全不懂,就只懂这个‘义气’。你对大姐有情,对惠家有义,我自然也不能负你。”她惠吉蒂生平最恨忘恩负义之人,断不能收了他好处,又不管他死活,眼睁睁看着他背负欺君之罪。“况且女孩儿家,长大就是要嫁人的,你又不是什么坏人,嫁就嫁,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真是重情重义。
兰樕呆愕半响,实在禁不住的忽然噗嗤一笑。
“笑笑笑,你笑什么?”她哪一句说错了吗?吉蒂觉得莫名其妙的板起俏脸,不开心的叉起腰来。
他摇头苦笑。“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半点女孩儿样也没有啊?”
说起话来英雄气概,宛如一条铮铮铁汉。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吉蒂尖酸刻薄地翘起唇瓣,满脸的不屑嘲讽,“明明是个大男人,不也是半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吗?比我还像个闺秀小姐,干脆还我娶你好了。”
摇摇头,兰樕懒得同她计较。
这丫头片子,不知是哪←山寨窟的当家首领转世,原本合该一生粗鲁,大口酒、大口肉,却居然生而为女子,也真够为难她了。
“银票你拿回去吧!”吉蒂把他昨晚送她的锦囊交还,正色叮咛,“烦你派遣媒婆,亲自向我爹爹提亲,一切依足礼数,才不会启人疑窦。”
兰樕遵命照办,吉蒂侧头想了想,又说:“成亲的真正理由,就咱俩晓得就好,我不想叫家人烦恼。”
“知道了。”他含笑答应。
双眸对望,两人之间突然沉默起来,瞪视显得尴尬。
兰樕不自在的轻咳。“走吧,我送你回家。”
吉蒂仍然鼓着脸,扁嘴啐道:“干么要你送?我自己不会走啊!”
他浅笑。“还是得亲眼看你平安返家,我才放心。”
“我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
吉蒂小声嘀咕着,兰樕瞥她一眼,黑眸里笑意盈盈。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女孩子啊!”
啐!她不屑地撇撇嘴,然而身子却无端端地燥热起来,慢慢的,连脸颊也发烫了……哎呀呀,怎么搞的?
走过市井街道,兰樕总是不自觉的隐隐护着她。
遇到人挤便为她开路,看见车马就故意挡在她前头,如果眼前什么都没有,便把距离拉远了,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缓缓走在她身侧。
迂腐书生嘛,凡事小心翼翼,真当她是陶瓷掐成的,一碰就坏呢!
吉蒂慢吞吞拖着脚步,心里既异样又新奇。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人认真把她当成小姐伺候了。
她天性活泼,成天舞刀弄剑,块头又是姐妹中最高挑的,比寻常姑娘还高出一个头。惠家上上下下,只差没人尊称她一声“小少爷”,谁还成天把她放在手心里,处处护着她呀!
“你不害怕吗?”走着走着,兰樕忽然说道。
他指的是成亲这件事,吉蒂睐他一眼,约略猜中了几分。
“怕什么?”她耸肩淡笑,姿态洒脱。“我不是说了,那些什么男欢女爱的,我全不懂,你心不在我身上,我反而落得轻松。咱们往后若能像朋友那般相处,那也很好啊!”
“朋友?”兰樕讶然瞥她一眼。
吉蒂点点头,仿佛十分笃定。“夫妻之间,定要有男女之情才可以吗?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只在一块儿的朋友,那不也是件好事吗?”
平心而论,兰樕的脾气,她向来是最欣赏的。
无论怎么尖牙利嘴的奚落他,他总是摇摇头,嘴巴笑笑,转头就忘了。
她明白这是他的度量,寻常人经不起嘲笑,不是脸红脖子粗,动手动脚,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羞愧得抬不起头。兰樕两者皆不是,他气度恢弘,落落大方,对自己甚有自信,即使处境落魄,也不改其志。
有朋如此,岂不乐乎?
只可惜长得太过秀美,活脱像个女孩儿,除此之外她并不讨厌他。
“我没这样想过……”兰樕嘴角上扬,负手坦言。
夫妻可以做朋友吗?
男女之情,真能如她所愿的如此单纯吗?
似乎有点傻气,又稍嫌天真,而他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怕只怕,成亲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如她想的那般轻松容易。
总而言之,他已经坦言一切,并得到她的许可。
送了吉蒂回家后,兰樕便直接转返状元府,差唤媒人到惠家求亲。
惠老爷子咋闻资助的穷小子考上状元,并欲与惠家结亲,乐得嘴巴都阖不拢了。唤来吉蒂,问她愿不愿嫁?
吉蒂自是点头如捣蒜。
“好好好,行行行,愿意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说这话时,背后背着一对双剑,握拳抱胸,打扮得活似土匪的女儿,应对进退,更是毫无半点黄花闺女的含蓄羞涩。
媒人婆笑弯了腰,满堂喜气,人人称奇,只有惠老爷子臊红一张老脸,暗暗瞪着女儿心想:好歹也支吾一下,做做样子嘛!
但吉蒂才不来这一套,大大方方坐下来,竟想和媒婆商议聘金。
惠老爷子拼了命的使眼色,吉祥总算看懂了,硬生生的将吉蒂托出厅堂,一路拖拖拖拖,拖到闺房里,姐妹俩关上房门说话。
“姐……我的好二姐~”吉祥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娇音宛转,抱着吉蒂手臂直嚷,“还不快点从实招来,你什么时候和柴房里的兰书呆看对眼了?咱家上上下下,咱家上上下下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哎呦,不知道啦!”吉蒂懒得应付她,瞪眼珠又喷鼻息,不耐烦的挥手直嚷,“你改天去问兰书呆好啦,问我作啥?”
“啧,好像真有些古怪……”
吉祥若有所思地抿着唇,侧头盯着她,狐疑道:“依姐的性子,要也嫁个武状元,怎么忽然转性了,居然喜欢那个弱不禁风的文状元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实话可别乱传出去,其实呢——”
吉蒂咯咯直笑,神秘地凑到她耳边低语,“你二姐我呀,骨子里根本是个道道地地的男人,恰好那兰状元生得如花似玉,十足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调戏他几次,没想到闹着闹着,竟闹出真感情了,因此这门亲事,实际上是我娶他,他嫁我,如何?行了呗?”
“我呸,连这话也编得出来,疯话连篇!”吉祥捶着她的肩头,狂笑不止。
吉蒂却不笑了,正色道:“好吧,你倒说说,嫁给兰樕有什么不好?世上有男人肯娶我,我就阿弥陀佛了,还挑三拣四呢!”
“就是啊……”吉祥笑声停不下来,不住点头道:“真不晓得兰状元干么娶你,我以为他喜欢的是吉人姐姐那种气质婉约的淑女,结果居然向你提亲呢!”
吉蒂闷闷地撇嘴。“我也没什么不好哇!”
“不是不好,只是怪。”
见她闷笑不止,吉蒂可真正恼了。
吉祥笑着凑上来要抱吉蒂,却被她不领情的推了开去。
吉祥不死心又凑上来,死巴着她不放,“好二姐,你最好了,是我该打,你打我好了……”
姐妹俩打闹一番,又笑作一团,玩累了才停止。
另一头,惠老爷送走媒人婆,从此愁云一扫,惨雾淡去,还清债款后,婚事也热热闹闹的筹办起来。
这椿亲事,可谓是千古难得——
豪气魁伟的惠二小姐,要嫁文静娇弱的美貌姑爷。
状元巧迎“吉蒂”,又有皇上金口赐婚,穷小子变状元郎,回头报恩等等的雅事。于是乎,街头巷尾又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人人津津乐道,比惠家前一场婚礼还要热闹。
吉人从吉祥口中得知吉蒂和兰樕要成亲,又不禁啼笑皆非。
“这两个人呐,一个属水,一个属火,性情南辕北辙,外贸举止更不用说了,他俩居然能够做夫妻?未免太荒唐了吧?”
“怪吧?我问二姐也没用,她只拿些混话来搪塞我。”
吉祥忍笑把吉蒂的疯话重复一遍,吉人听得不住摇头,吉祥便拉着她肩膀央求,“还是请大姐快回娘家来,好好拷问二姐吧!”
是啊!吉人心头是有些不安,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场婚事来得太仓促。
就她来看,兰樕对吉蒂并无好感,而吉蒂素来尚武,说她爱上土匪头子、山寨大王还差不多,怎看得上兰樕这般如花似玉的美貌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