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吉蒂喜孜孜地跨出脚步,准备跟着皇后娘娘一行。
皇后旋身之际,腰上一块饰玉突然掉了,滑落下来,沿着凤袍滑至裙角。
“皇后娘娘……”随侍的宫女似乎没发现,吉蒂瞧见了,便忍不住出声。
“嗯?”皇后和公主停下脚步,回头看。
“启禀娘娘,您身上遗落了一块玉——佩——”吉蒂上前抬起玉佩,正要还给皇后,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窜过一股阴寒,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这玉,不就是兰樕遗失的那一块吗?!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兰樕的玉,怎会出现在皇后娘娘身上……
血色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想到兰樕和这块玉的种种关联……不会的,应该只是恰好形状相似、图样相仿罢了……
偏偏,那黑衣人扼住她咽喉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吉蒂恐惧地吞咽着口水,想到自己差点儿死于非命,想到兰樕可能身处险境……找寻这块玉的人,想必将对兰樕不利;而这个人,也许便是皇后娘娘?!
那……那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
“哦,是啊,是哀家的玉佩,多亏夫人细心……”
皇后娘娘伸手取回自己的玉佩,好整以暇的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凤眸勾起一丝兴味,忽尔嫣然一笑。
“夫人……似乎受了惊吓,怎么了,难道和哀家这块玉佩有关吗?”
“不……不是的,没没……有,没什么……”吉蒂忙不迭地低首敛眉,双手交握着垂放在身前,满脸惊恐全向着脚下的石板。
“瞧你吓得,还说没什么呢!”
皇后银铃似的笑着,关怀地趋上前,伸手摸摸她额头,凤眸如星,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哀家命你不必拘束,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吧!”
* * *
兰樕垂立在寝殿门前片刻,皇上便由几名太监簇拥搀扶而来。君臣两人一并进入寝殿,福公公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也倒退着躬身离去。
兰樕沉默地随侍在皇上身侧,老皇帝随意往榻上坐定,便长长吐了口气,抬头对他说道:“兰卿,朕要你于今日回府后,隐密的撰写一份密诏,并代朕保管,等待适当的时候,代朕公诸于天下。”
“是,皇上。”兰樕面无表情,垂眸于地。
老皇帝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朕,四岁就登基,母后专擅,外戚夺权,有好长一段时间,朕根本不晓得能否见到明日太阳,如此度过漫长辛苦的岁月,直到三十岁还无法亲政。
“朕,终年为了保命,实在感到太疲累了,某日,便趁母后身体不适,藉口微服出巡,逃到了江南,在那里邂逅了一名贤淑美丽的女子,名唤程兰熙。”
兰樕垂眸听着。
眼前这位贵为天子的男人,忽然说起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少了团圆美满的结局。
“不多时,朕便让母后派来的人‘请’回宫中,随后经历一场惨烈的宫争,朕还得仰赖皇后身后的势力,才能从母后手中夺回政权。稳固势力后,朕派人去寻找程兰熙,却听说她身怀六甲被逐出家门,已生死不明了。
“朕多年来派人去寻找他们母子,始终未有结果,如今,朕已渐渐年迈,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见她一面……兰卿,我要你将此事写成密诏,他日寻获程兰熙母子,安要妥善照顾他们,也要回复那可怜孩子的身份,他贵为朕的皇子,本应享尽荣华……”
“臣,遵旨。”身为翰林院一员,起草密诏本是份内之事,他自当领命。
第8章(2)
老皇帝深思地凝视他,这张脸,实在太偏女相了……精致秀丽,清透无瑕,依稀仿佛是……
“兰卿,你想朕爱慕的那个女子,可还活在世上吗?”老皇帝怅然问。
即使贵为天子,权倾天下,也有欲得而不可得之事,这龙椅,并非他如愿登上的,而今却要为它付出无可比拟的代价。
“微臣不知。”
“你想,那名女子可有怨恨过朕?”
“微臣不知。”
“那孩子不知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世……你想,那孩子怨恨朕吗?”
“微臣……不知。”
“好,你去吧!”皇帝苍老的倦容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此生遗憾最深的,究竟是倾慕之人不可得?抑或是血缘之亲不可认?“兰卿,听说你是由母亲一人扶养成人的,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
“你母亲是怎么辞世的?”
“肺疾。”兰樕低声道:“据说是因为生产后,仍需撑着身子四处奔波,导致染上肺疾,从此时好时坏,久治不癒,年纪大了以后,体力渐渐支撑不住。”
“是吗……”老皇帝喃喃嚅动双唇,呆呆地静默片刻,却不再说些什么。上了年纪,体力越差了,他已倦得抬不动眼皮,于是挥手道:“好,你去吧!”
“微臣告退。”兰樕躬身退出寝殿,和福公公打声招呼,便往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穿过雄伟壮丽的宫殿,走过御花园里的假山流水,忽尔驻足在一片镜湖前,望向湖中倒映的自己。
莫非……皇上认得出他吗?
抚着自己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孔,兰樕蹙了蹙眉,便举步离去。
“咱们要回家了……吉蒂?”兰樕在御花园一隅找到吉蒂,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老皇帝的风流韵事他听得昏昏欲睡,一心只烦恼她会不会闯出祸来。
吉蒂扶着一片凭栏,不知发什么呆,连他叫唤也不回头。
他上前扳过她的身子,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摇摇欲坠的。她不是扶着凭栏休息,而是根本站不住脚。
“怎么了?!”他吃了一惊。
吉蒂茫然迎上他忧心的模样,语气微弱地说道:“皇……皇后娘娘,刚刚赏我一块玉佩。”
接着,摊开手心,让他看见她手里紧握的玉佩。
兰樕只看一眼,立即抬眸迎向她,她眼里仿佛问着:那黑衣人……是皇后派来的吗?皇后娘娘想杀他吗?可是……为了什么?
“很好看,恭喜你了,把它好好收着吧。”他莫测高深地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咱们要回去了。”
“……嗯。”吉蒂虚软的点点头,倚在他身上,由他半搀半抱的缓步出宫。
真没用啊,还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贪图进宫好玩,还一心想着回头要跟姐姐娃娃炫耀,结果丢脸死了,弄得自己好生狼狈,到头来,还吓得腿软出不了宫……
一股暖流忽然透过掌心缓缓地流向四肢百骸,令她顿时有了力气。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和兰樕交握的手。
兰樕透过内力正在支撑着她……原来他是会武功的。冰冷的四肢渐渐温暖了,来自他的力量源源不绝……说真的,论武功,她还只是门外汉。
但,要练到如此深厚的内力,应该不容易吧?
“兰樕……”她迷惑不已,恐惧感已逐渐消退,胸中压抑着满满的,几乎爆裂的好奇。兰樕,这个比她还要女人的男人,原来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
“你大概累了一天,咱们回去休息,以后再慢慢聊吧。”兰樕意味深长的以眼神示意,宫中不是说话的地方。
君吉蒂乖顺地点头依从,羊虽然还有很多谜题未解,耳但她相信他。卯安心依赖他手心源源不绝的力量,独从未有哪一刻,家心情如此平静笃定——他们是彼此相属的,制无论未来遭遇何种困难,作他一定不会放开这只手的,她相信他。
“皇后娘娘问我看到玉佩为什么那么吃惊,我说,我好像见过它,她便问我在哪里见到的,我说我有个朋友,遗失了一块玉佩,他画出图样给我看,跟这块玉佩一模一样——”
吉蒂急得几乎喘不过气,才踏入闺房,便连珠炮似的一古脑儿把在宫中的事全数说与兰樕听。
兰樕顺着她的秀发,不禁喟然叹息。
都怪他,是他想得太容易了,以为自己的事,相隔多年,应已不复记忆。
却没料到宫中的情势波诡云谲,牵一发动全身。为了遗失的一块玉,先是险些害她葬命,现又令她深受惊吓。
“我不能欺骗皇后娘娘。”
吉蒂急欲解释她这么说的理由,但只要一想到皇后娘娘慈蔼和善的笑颜,她就吓得浑身哆嗦。
“那黑衣人若是皇后娘娘派的,那她肯定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冯七保已经供出我名字,皇后娘娘又亲口召我入宫,她根本是故意叫我去问话的——”
“你说的很好,这样很好。”兰樕怜惜地摸摸她的脸,实在太难为她了。
“她问我那个朋友是谁,我……我只好说他死了……哇……”吉蒂说着说着,忽然哇地哭了起来,“皇后娘娘肯定不信,却当场把玉佩赏赐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番心思根本不难猜。
“皇后娘娘也许正等着吧!”他哼了声,冷漠的俊颜,绽开令人发寒的笑意。“等着看你把玉佩给谁,谁就是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