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
这一句话,听得承煾终于爆发出来,整座玉宫响遍他的吼声:“天朝养你们做什么?”
兆逢恩低首不语,面对年轻登基,但如今心性却难以捉摸的帝君,更是惧意倍增。甚至比即将来袭的六神,更让他千万畏惧!
“据前方探子来报,率其大兵的将领是……”
“冠军大将军吗?”承煾俊雅的面容扯着冷冷的笑,阴沉至极。
方才他龙颜大怒,眼里仿佛烧出火来,可如今那抹笑却是相当诡异,教人胆战心惊。
“定虢将军,你怕吗?”承煾双手负背,那张脸面又恢复到先前冷淡的模样,转变之大,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臣……必定为天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定虢将军,你可要说到做到啊。”承煾弯下身,一掌按在兆逢恩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兆逢恩背脊发凉,不敢抬头。“臣自是竭尽心力。”
“在朕撑起的这片天之中,还包含兆将军底下的妻儿呀。”
承煾站直身躯,那话声不冷不热,却压得兆逢恩挺不起腰杆,冷汗直窜掌心,按在地面上的手,结结实实地压出个水印来。
“微臣明白……”兆逢恩哪里不知承煾话中有话,一颗悬在体内的心又被高高地提了起来。“请圣上勿挂心。”
“兆逢恩,朕加派一万兵马给你,命你在京城之外与建安、锐丰两营的将帅尽速会合,定要在六神入京前赶尽杀绝,不留任何活口!违令者,斩!”
“臣遵旨。”兆逢恩退下,脸色已刷白成死灰。
赤色战袍随即消逝在宫殿之外,即将掀起的,是局势未明的将来。
天朝与六神对峙的此役,必定是血流成河。
“皇兄真要对六神赶尽杀绝?”素景拉起衣衫罩在身上,颤抖抖地踏下床来。
“你听见了,六神带兵直取京城,这是什么?谋逆造反!”
素景一手拉住他,难掩激动。“皇兄,不要让天朝失去六神。让我去劝,六神对天朝忠心耿耿,定会回心转意。”
“素景,你想改变什么?”承煾轻问,一手环在她的腰上,将她擒抱得好紧。“六神一开始就不是忠于天朝。你当真以为我眼盲心盲吗?”
“皇兄,不要抹灭六神对天朝所做的牺牲。”
“他们把你带走,让你离开朕的身边足足十年,这就是六神对天朝的一片忠心赤胆?”承煾口气低凉。“你可是天朝的一国之柱!”
素景推开他,赤脚走向门口。“六神不会背叛天朝,永远都不会!”
“素景!”她一步步踏往殿堂之外,令承煾忍不住咆哮。“天朝里,没有你能走的路!”
素景不顾承煾的劝阻,越过玉槛,直直地踩往宫外,下了玉阶、踏上泥地,瞬时脚底如有块烧红的铁烙印在她的肉上,痛得她几乎要瘫软跪地。
“素景!”见她的步子如此坚毅,承煾头一次喊得那么焦急。
承煾追着素景的身影,然后眼见她踏过的泥地,渗出艳红的热血,成了怵目惊心的血印。而这一路被留下的血痕,是素景替六神喊不出声的痛。
她不曾想过,天朝要这样逼六神走到尽头,甚至令他们无法回头!
脚底上传来的剧痛,仿似走入火堆中,将人硬生生地烧裂开来,这个汲取她的气息,并且依靠她而走至强盛的天朝,却容不下她的存在,令她终其一生都踩不得天朝的地!
“六神,是不可能会违背天朝的!”卫泱为天朝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更明白六神中的每个人,都各自替天朝扛下一片天。
这座仰赖她而生的天,是六神的每个人替自己顶着的!
“皇兄,素景请你收回成命!”她哭喊着,一步步地踩踏在这块她极其想要拥抱,却容不下自己的后土大地。
天朝待她极其残忍!啖蚀着她的气息,将她困成笼中鸟,还容不下她的存在!教她背负黎民苍生的命运,再将她掏尽到不可后退的地步。
这就是一国之柱的命吗?这个天朝,到现在还饶不了她啊!
她跪倒在地,所有触及后土泥地的身躯,被天朝原有的气脉给烧裂开来,几乎毁伤她洁白的肉身。
“素景——”承煾见一抹艳白的身影跪倒在地,狂奔至她身边将她一把抱起。“你疯了!”
素景掌心渗出热血,被烧烫得皮开肉绽,两眼却空洞无神,心如死灰。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诞生在天朝,又为了什么原因得背负这一切?然后见自己心爱的人、在乎的人相互残杀,彼此势同水火。
“素景,你为了他如此折磨我!”承煾咬牙切齿,不敢置信。
“为什么,我还能活着?”她喃喃地低问,眼角滑出泪水来,那双眼茫然得失去光彩,显得死气沉沉。“我不想要……这样活着。”
“这辈子,朕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
夜风,应当是凛冽刺骨,然而今晚吹在天朝之中的寒风,却夹带着燠热难耐的热感,像是足以焚蚀掉一切,并将世间所有的光辉给吞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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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月。
漆黑的夜色之中,隐隐透着赤红火光,几近照亮了天朝的夜晚。风中,依稀可嗅见浓浓的腥臭味,还隐约飘散着淡薄的血味气息。
侧耳倾听,更可听闻风中尖锐的嘶吼声、哭喊声,一阵阵地被夜风越卷越高、越飞越远,而后被吞噬于夜幕之中。
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出现于烈焰冲天的火场之中,炙烈的火风甚至半点都影响不了他,他仍旧是一派轻松自若,手握缰绳坐在马背上,神色平淡冷静。
卫泱看着玄风领着鬼兵所走过的天朝路,留下被烧烈的火海,许多人哀号、哭喊的声音冲上云霄,在此刻令人毛骨悚然,心头一震。
此处,正是人间炼狱!
细细的哭啼声传至耳边,卫泱低首,见到年纪看来不足十岁的孩童自火海中死命爬出来,迤了一地的血痕向他求救。
“救……叔叔救救我……”小小的身子沾满血痕,教人惨不忍睹。
卫泱冷眼旁观,见小童爬向眼前,颤抖抖地伸出手欲触及他的坐骑时,他手不过轻轻一挥,那单薄、瘦弱的身子立即弹飞开来,在半空划成一道弧线,随即跌落在地,小命已被鬼差拘提。
蓼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卫泱身旁,在坐骑之上看着方落下的小身子。眼里,流露出太多太多的怜悯;可他,却只能佯装成无动于衷,任何情绪都无法显露出来。
“玄风的身体还行不行?”卫泱见前头鬼兵走过的地方,皆成为通红火海,隐约可见前头一片暗色气息,被浓烈的戾气所包围。
“可能到达极限了,鬼兵行军的速度已经减弱许多。”符华堂面有难色。
六神自坝美离开已有三日,这期间,鬼大兵几近是不眠不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直扑皇宫。
一路行过的道途已成倾圮荒废的楼邸,如同冥府死地,铺天盖地的恶气将天朝的天给遮蔽起来,就连茫茫大雪也掩盖不了这一地的血腥。
“还要再逼紧些,唯有动摇民心,才能够让承煾更明白六神的决心。”
符华堂听着卫泱的话,再对照眼下炼狱的人间,哪里还有民心可以撼动?他们皆成死尸,有话也说不出口了。
“卫泱,玄风是唯一可号令这支鬼兵的大将,倘若到皇宫前他有个闪失,要取天朝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符华堂明白,卫泱是急于夺回天女。
“复应后头押来的那支兵,启程没?”
“差不多动身了,不久便能会合。”
他们走过的步子,烧出一条通往冥府的血途,符华堂甚至依稀可以听见,苍生在火海里不甘心的哭喊叫声。
此役,甚至比当年宝景年间的动荡还更惊心动魄,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而来,企图将富庶安定的天朝给焚蚀殆尽。
无论是谁,皆在此役大伤元气,这是必须承煾担的结果。
“让鬼兵再行一夜的路。”
“卫泱,玄风会撑不下去的。”
“他撑不住也得撑,不要忘了是他甘愿代替复应做她做不到的事。”卫泱没有忘,因为花复应的失误而铸成的大错。“六神已经失去天女。”
符华堂沉默,看着卫泱那冷到极点的面容,眼中隐隐烧出一股火花。
面对花复应的过失,符华堂明白若不是得到玄风这个最得力的助手,花复应的性命早就殒落在人间,焉有逗留至今的机会?
玄风入六神,成为花复应活下去的主因,这一点花复应比谁都清楚。因此,对于玄风,其它六神也都更加上心,无法容许有半点闪失。
“玄风会替复应扳回一城,你就别再挂心了,原谅复应吧。”更何况她身中奇毒,又替玄风身陷险境,小命一条已经形同抵给老天爷了。
符华堂不敢想,复应究竟能否撑过六神与天朝的这一役?假若挨不住,玄风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