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了这朝,生性多疑的皇上将“一宇并肩王”改为“定远王”,还处处防备左家人参与军政,可人人皆知左家子孙看似淡泊名利,毫无异议,为求自保的地下势力却不容小觑,即使皇上也不敢妄动,朝中根本无人胆敢明着与其作对。唉,他怎么也想不到常相思竟有如此惊人靠山,这下子钱势皆无用,他只能自救了!“下官下知世子驾到,口出不逊,还请见谅。”秦仁恭强自镇定。“下官亦不知常相思乃世子未婚妻,因其误诊致人于死,才依律判处死刑,既然世子以免死金牌相救,那下官也只能放弃为妻伸冤——”
“你放弃,我可不放弃。”左永璇皮笑肉不笑地收起金牌。“放心,我不玩仗势欺人那套,也没想要以免死金牌为相思脱罪,因为她根本无罪。”
他一举手,王捕头立即将当初的串供人证带来。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哪!”一名白胡老大夫吓得猛打颤,腿软跪地。
“要我饶命,就把实情当众招出。真是常大夫开错药单、抓错药,才害秦夫人死于非命?”
“不、不,常大夫开的药单根本没错,是秦大人逼老夫这么说的,否则就要将这罪安在老夫头上,还要将我孙女送入青楼。”老大夫老泪纵横,对着常相思猛磕头。“常大夫,老夫对不住你,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孙女遭人轻践。我早决定,待我孙女下个月出嫁后,立刻了结这条老命下地府向你谢罪,生生世世为你做牛做马——”
“谢谢。”
常相思忽然向他道谢,老大夫一时愣住,旁观众人也一脸诧异,独独左永璇了解地含笑凝视心爱的人儿。
“王捕头,请你解了他身上的绳索。”常相思无怨无恨,释然浅笑。“纪大夫,多谢您为相思澄清,您也是爱孙心切才受制于人,不得不做此伪证,我不怪您,快请起吧。”
“呜……常大夫,老夫真是对不起你……”老大夫更加羞愧得无地自容,哭得下能自己。
“秦大人,你还有何话好说?”左永璇冷冷瞪他。若非为了当众证明相思清白,早将此人挫骨扬灰了!“我何时逼他了?分明是那老匹夫下知受谁指使,存心陷害我!”
秦仁恭打死不认,为保命展开反控。
“世子,他做伪证于前,供词早无法取信于人,如今我妻子尸首火化,当初验尸的仵作也因病暴毙,一切死无对证,只凭他一面之词不足采信!除非您出示能令人心服的铁证,否则就是屈陷良官——啊!”
第8章(1)
不待秦仁恭说完,天外突然射来一支袖箭,正中他的眉心。
“啊——”
秦仁恭五官扭曲、不断痛苦哀号,但伤口不深,显然对方无意取其性命。“箭上有毒。”
蓦地,一名绯衣女子自人群中走出,对着十分痛苦,不断在地上打滚的秦仁恭冷言一句。
“七巧!”
瞧见她平安归来,常相思有说不出的高兴。
安七巧望向她,微微颔首,随即又将目光调回秦仁恭身上。
“你只有一刻钟做决定,要诚实认罪,还相思一个清白,还是忍受穿肠蚀心之痛至死?”
“我、我认了!”
袖箭已被秦仁恭拔出,可伤口处竟不断向内腐烂,令他痛不欲生,神智也开始昏乱。
“是我毒杀妻子再嫁祸给常相思,谁教那女人肚子不争气,还死也不肯让我纳妾,发现她贴身丫鬟怀了我的骨肉,竟然将人打到小产,她死有余辜!可我、我必须找个替死鬼瞒过我岳父,才把罪全推给曾为她看病的常相思……我、我全招了,快、快给我解药!”
“没有解药,但你也不会死。”明知他死有余辜,但安七巧还是有些不忍地转— 过身,不再看他。“只不过,你将会成为废人。”秦仁恭早已听不进她的话,他痛苦哀号的模样吓跑了下少围观群众,连常相思都于心不忍,想上前看看能否救他。
“相思,没用的。”安七巧来到刑台前拦阻她。“这是你哥研制的独门毒药,真的无解,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放过秦仁恭。没将他凌迟处死,已经是手下留情。”
“七巧,你不是遭人胁持,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左永璇对她的现身又惊又疑。
当初七巧来向他报讯,便遭人胁持而失踪,他派人追查却毫无所获,他还不知该如何向相思提起这件事,没想到七巧却安然无恙地出现了。
“是不是我哥救了你?”既然人已安全,常相思不急着追问七巧怎会被胁持,只急着确认一件事。“大哥呢?他人是不是在这儿?”
安七巧点点头。“你把左永璇的眼睛遮起来,就能见着你哥。”
“什么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我不能——”他还没抗议完,眼睛已经被常相思密密捣住。“相思,你——”
“对不起!”
听出她语气中的歉意与焦虑,左永璇认了,由她捣着眼。
“我哥在哪儿?”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东方。
她见到了。
就在东方观音庙的飞檐一端,一个青衣男子衣袂飘飘,宛若神只天降,又像随时将展翅高飞的鹏鸟,孑然傲立其上。
她昂首,在这不远不近之间,终于瞧见那张神似爹爹的俊逸容颜,和娘亲如出一辙的美丽眼眸正幽幽凝望着她,挺直鼻梁下,绯红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二宇——别了。
不知为何,大哥明明淡笑着,神情却让她心头涌上一阵哀伤,仿佛两人这一别,今生再会无期……
“哥!”
眼见大哥振袖飞离,不祥的预感更是紧紧揪住她的心,让她急着要挽留,却忘了自己还身处刑台上,一脚踩空便往下摔,还好左永璇眼明手快,一把将她给拎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的魂差点没被她吓飞。“你哥不是失踪多年、毫无音讯?”
“是,但他回来了!是七巧带他——”
她一转头,顿时愣住。
台上只剩他们,安七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在悦来客栈最上等的客房里,待常相思净身、饱食后,左永璇才追问她关于安七巧和她大哥之事。
“照七巧的说法,她是为了让你大哥安心才来照顾你,而你大哥也一直因你而身不由己?”
听完常相思的说词,他觉得脑袋更糊涂了。
“为什么?你们不过是普通人家,你也只是个独居在城郊的女大夫,谁会想对你不利?又为了什么要以你胁迫你大哥为其所用?又要你大哥为他做些什么?”“我也想知道。”她紧蹙眉,娇容满布愁绪。“我不懂为什么大哥都专程来救我了,却不上前和我相认?为什么连七巧也不告而别?永璇,你帮帮我,帮我找回他们!我有不好的预感,求你——”
他伸指轻覆她樱唇。“求什么?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不用你说我也会派人去找他们。”
“谢谢。”她娇颜微红。
“跟我客气什么?”他一把将她拉到大腿上,丰牢抱住,恶狠狠地说:“就算你不说,我也非得揪出那个胆敢以你的安危威胁我大舅子做事的家伙!竟敢让我心爱的妻子如此伤心,我非得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她掩唇轻笑。“你真是位世子?我怎么看你比较像个市井无赖。”
他讨好地说:“娘子怎么说怎么是,反正不管我是什么,你已经当众答应我的求婚,就非嫁不可,休想抵赖。”
瞧她总算愁眉稍展,还有心情调侃他几句,左永璇被说无赖也开心。
“我真的可以吗?”美眸忽又含忧凝望他。“我没想过你出身竞如此显赫,定远王府不同一般,可我曾被退婚,又——你在做什么?”
他轻扯她的脸皮。“看看真的是你,还是别人易容乔装?”
她不悦拢眉。“你连我是真是假都认不出来?”
“思,这标致脸蛋是一模一样……”左永璇摸着她那吹弹可破的细嫩面颊。“可是我钟意的常相思明明是位自信勇敢,傲气不让须眉的女英雌,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怯懦之言?难道脑子被人偷换了?”
听出他的揶揄之意,她又好笑又好气地白他一眼。“是,被换了,如今我胆小如鼠,你想悔婚还来得及。反正侯门深似海,当个布衣大夫肯定比当什么世子妃逍遥自在。”
“你若不喜欢,我能为你放弃继承王位。”左永璇正色,不再嘻皮笑脸。“虽然我希望你能随我回王府生活,可是你若真如此难以适应,我也愿为你放弃荣华富贵,做一对平凡夫妻。”
“永璇……”她深受感动,不再忧愁。“有你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既然决定嫁你为妻,就不能只想着自己,更该住进王府尽为人媳奉养公婆的本分,何况与其将你留在这穷乡僻壤做个平民百姓,不如让你以定远王世子的身分造福百姓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