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襄和耀武交换了一记眼神。
“属下不解少当家的意思。”华襄决定装傻。
“属下只是把二少爷的消息带回去给少当家。”耀武同样撇清。
“况且属下才不愿意与这等只有四肢发达,脑子里净装些稻草的愚民讨论计划,那绝对是失败的下场。”华襄不屑地瞥了耀武一眼,满脸嫌恶。
“你以为我就愿意和你谈了?”耀武横眉竖目地瞪着华襄。
“够了!”眼见两个属下又要开始僵持不下的对峙,佟胤玄沉声一喝。
两个死对头才不甘不愿退到两旁。
也许真的是他多疑了,依他们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程度,要共同策画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
“少当家,什么时候上艳府水家讨人?”耀武突问。
他可是四处打听寻访,从千里坡一路追踪到长安京近郊,才见到好久不见的二少爷佟胤徽,并且发现他和艳府四当家水绮罗早已悄悄成亲。
明知二少爷就在艳府水家,为何主子是去参加招标会,却不去找二少爷?
“愚蠢!要是咱们直接上门讨人,你想水大当家有可能会干脆的将人交给我们吗?”华襄立刻反驳。
“要不然该怎么办?”耀武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睐着他。
“主子自有打算。”华襄也不急着强出头,把问题仍回给佟胤玄。
佟胤玄俊颜紧绷,瞪着两个属下不吭一声。
他不确定水胭脂是否认得出佟胤徽,毕竟在她停留边关一年多的时间里,见过佟胤徽的次数五根手指就数得出来,又经过了十年的时间,倘若认不出来也是合理的。
问题是,佟胤徽人目前是在水胭脂的庇护之下,她肯不肯放人确实很难说。
“都下去。”他心烦地屏退两名属下。
待房门重新掩上,佟胤玄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只锦盒,打开盒盖,里头是一卷画轴。
摊开画轴,是一幅仕女图,背景是一朵不知名的花,女子就坐于花朵之上,宛如生于花心,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眼波流转着温存妩媚,灵气动人……画中的女子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小女人。
水胭脂。
她的名字曾经是他每日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曾经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唯一,而今他却只能靠着画来缅怀。
你在画什么花?
谁说我是在画花?
不然呢?
等画完妳就知道……
闭上眼,他想起当时在画这幅画时,他们的对话。
她来不及看到这幅画完成,他们便已分离。
那时她遍寻天下找来他画里的那朵花儿开了没有?他还记得那朵花和这幅画有着同样的名字──
无瑕。
那时候,她真的认为,他就是一切。
纤细手指轻抚着紧闭的花苞,容颜苍白,一双媚眼紧盯着花苞不放。
小炉上正煎着我闻替她抓好的药帖,整个艳一别院内满是浓浓的药味。
水胭脂像失了魂般瞅着闭合的花苞,红唇偶尔逸出几阵轻咳,心思全绕着遥远的记忆打转,那些褪了色的美好过往纠缠在心头,如一张网抓住她不放。
虽然,她以为自己早忘了。
“大当家。”门外响起了苗司空恭敬的声音。
经过岁月的洗礼,水胭脂在各方面都已经有所成长,现在连苗司空也不能不买她的帐,被她收服的服服帖帖,以她的命令为行事的最高准则。
“有事?”她略显漫不经心地问。
“老当家在府里设了酒宴,派人捎口信要大当家早些回去。”
“何故?”父亲已经许久未曾插手要她回府用膳,更别说摆酒宴这种事。
“老当家并没有说,属下想大概是因为今日是中秋的关系。”
“中秋……”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中秋和家人团聚,甚至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爹娘回来了,为何没人告诉我?”
爹娘时不时外出远行,行踪更是难以捉摸,每次都是等他们写信回来报平安,如果他们要写信可不知该送往何处。
“是三当家做的主。”苗司空对于她的每个问题皆有问必答。
“丝儿人在哪儿?”三妹在她生病的期间倒是擅自替她决定了很多事。
“酒宴的厨子是三爷,三当家很早就回去替三爷张罗。”
流连忘返的指腹抚着柔软的花儿,水胭脂病容染上一层冶艳的绯红,蓦地,墨眸紧敛,扬声嘱咐:“备马车。”
既然父亲要她回去,岂可抗命?
如同十年前一样,她总来不及预料再次相见的时间。
别致的酒宴,丰盛的膳食,熟悉的家人和……他──佟胤玄。
绣鞋停在花厅外,久久未曾前进。
望着不远处和乐融融的景象,水胭脂没把握自己的出现不会弄僵整个气氛,毕竟她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去面对他。
尤其她一点也不能肯定自己不会先疯狂的赏他一记耳光,再像个泼妇骂街一般对着他大骂。
这就是她为何迟迟不敢向前的原因。
她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一如从前,佟胤玄总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如炬的目光直直射向她,整张脸唯一称得上柔和的眸子此刻显得高深莫测,紧锁着她。
震撼心底的动荡再次浮现。
这一眼,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深邃的震慑她的灵魂,甚至更强烈。
她,总是无法逃避他的眼神。
也许是顺着他的视线,水明月也察觉了女儿的存在,随即朝她招招手,要她入座。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好继续缩在角落,镇静地深呼吸了口气,抿紧红唇,双眼掠过佟胤玄当作没这个人的存在,直直朝花厅走去。
“爹,娘。”先朝双亲福了个身,水胭脂才款款落坐在母亲身畔,对面正好是佟胤玄。
席间,除了她的父母亲和多余的“闲杂人等”之外,其他的就是水青丝夫妇和弟弟水铜镜了。
“脂儿,佟当家远道而来,为何没有好好招待人家?”水明月责备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带笑的脸庞看上去似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水胭脂垂下螓首,不敢看向水明月。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父亲的问题却选择逃避。
“老当家,中秋夜理该是一家人团聚,佟某毕竟是外人,水当家没有邀请佟某是应该的。”见她为难的神情,佟胤玄不忍,替她找台阶下。
他也没料到水明月会请他来吃饭。
当年他狠心抛弃水胭脂,反悔两人早已订下的婚约,这件事或许外人不清楚,但在艳府水家却是个公开的秘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内幕,但绝对被下了不得提起边关佟家的事这道命令。
照理来说“佟胤玄”这三个字应该不可能再在这个家里出现,更别说是他大剌剌的出现在艳府水家。可请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艳府的前任当家水明月,亦是她的父亲。
难怪她不吭一声,再不愿和他处于同一个屋檐下,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话不能这么说。”水明月接过妻子倒好的茶摆在佟胤玄面前。“当年让脂儿到府上打扰那么长一段时间,佟爷和佟当家尽心尽力的款待,如今佟当家来到长安京,还标下明年和艳城合作的合同,若没有好好招待,岂不怠慢了佟当家。”
水明月边说,锐利的目光瞥向水胭脂。
小脑袋更是垂下,她一句话也不敢接。
她不会问甫踏进家门的父亲是怎么知道今日才发生在艳城的招标会,那就好像妹妹们总说她在艳城里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一般,父亲总有办法知道。
但,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并没有真的打算要和佟家签约。
一开始确实是谁标得便是艳城明年合作的商号,可如今就是赔上她和艳府水家的信誉,也决计不会签下那纸合同的。
因为得标者是佟家,是他!
“老当家真是客气了。”即使水明月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但那声“老当家”中代表他人对他的能力和所创造的艳城传奇的敬重,和外表一点关系也没有。
水明月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身旁的妻子余美人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对他摇摇头,才让他把话咽下,只是睨了女儿一眼。
“来,喝喝这秋茶。”余美人开口缓缓气氛,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佟某能喝到水夫人泡的茶,真是荣幸。”佟胤玄心不在焉的应着,褐色的眸心始终没有离开水胭脂的身上。
她脸上的红潮是病热的象征,怎么没人发现?
即使他炽热的眸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身上,水胭脂仍是视若无睹,压下心中熟悉的躁动,忽视因他而起的心跳。
如果可以,她真想挖掉那双惹得她心烦意乱的眼珠子。
抬起头,水胭脂转了话题,“怎么没见绮罗?”
“四当家留了封信说要和四爷外出一阵子。”艳府的老总管葛京将水绮罗留下的信交给水胭脂。
接过那封只简单交代“有事到边关一趟,切莫寻找”的信,漾着异样红晕的娇颜表情未变,只除了红晕加深了许多。
“外出?我怎么不知道?”谁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