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女人!龙焱震惊地松开她脖子,摇着头后退。
怎样也没想到他又一次上了女人的当,又一次被女人欺骗!
“黄保杜!”龙焱一个箭步打开门,冲着长廊大叫黄老爹全名。“外头谁,马上把黄保杜给我叫来!”
“不不不……”一听黄老爹名儿枣儿就急了,忙又跪下蹭到龙焱面前。“求龙爷不要怪罪黄老爹,黄老爹是无辜的,他是被我逼的……”
龙焱倏地将门关上,不可置信地吼着:“你是说你是姑娘的事他知道?黄保杜明知道你是女人,他还介绍你进‘一条龙’?”
“是,但黄老爹真的是被迫的,他是看我跟我爹可怜,他不忍心见我们没银子过年,拗不过我们哀求才不得不帮忙,他……”
“多亏我这么相信你!”龙焱瞪着枣儿兀自发火。这要他面子往哪儿摆!他一想到他竟然这么眼瞎,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自己跟前工作了那么久,他没发现就算,竟还蠢到收她为徒!
他心头一火,就连摆一旁的木凳也让他看不顺眼,脚一提踹飞了它。
枣儿瞅着崩了只椅脚的凳,终于理解为何外边人会说他脾气不好。
但那不是他的错,要不是她先骗人,他哪会生那么大的气。她捂着脸嘤嘤啜泣。
乒乒乓乓间,刚才还在揉面的黄老爹被人火速带进龙焱的跨院,一知道房里关着谁跟谁,黄老爹吓得一脸白。
他最担心的事该不会发生了?枣儿是女娃的事被揭穿了?
“龙爷,我是保杜……”黄老爹哑着声音唤。
听见黄老爹声音,龙焱突然抓起挂在墙上的粗布短衫,朝枣儿身上一扔。
“身子捂好。”他虽气,但可还没忘男女之别。
见她七手八脚将衣裳披好,他才扬声唤:“你进来。”
“龙爷……”黄老爹抖着身子,一瞟跪在地上的枣儿,便知大事不妙。
枣儿啊枣儿,你可真害惨我了!黄老爹又是怨又是气。
龙焱厉色质问:“我三申五令说过,不许女人进我灶房!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带她进来,说清楚,你有何居心?!”
“没有,真的,小的没有什么居心。”黄老爹腿一软跪下,每说一句就磕了个响头。“龙爷听小的解释,小的当初只是看他们可怜,想说让这丫头进来替工几天,我也不晓得她会自作主张答应搬进来庄里……”
枣儿也在一旁帮腔。“对,黄老爹说得没错,全是我的不对……”
“这儿没你说话的分!”龙焱一瞪。“你说,你明知故犯,你现要我怎么处置?”
“小的、小的……”黄老爹接不出话,他知道自己该自请辞工以示负责,可一想到家里妻子孩子四张嘴,他又连连磕头。“小的求龙爷,求您网开一面,再赏小的一家一口饭吃……”
一瞧黄老爹模样,枣儿跟着哭了。“龙爷,枣儿也求您,您要罚全罚我,不要怪黄老爹,他是无辜的……”
龙焱眼朝枣儿一扫。说真话,他真恨不得一把抓起这家伙,直接丢到“一条龙”门外——就跟当年他轰他亲娘出庄一样,再也不许她靠近“一条龙”。
可到嘴的狠话,却在瞥见她眼泪汪汪的小脸时,倏地咽下。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幽幽提醒,虽然她骗了他,可平心论,她在“一条龙”几个月时间,确实帮了他不少忙。这丫头跟他那个只会偷钱、暗地私通外人的娘不太一样,至少她这几个月的认真负责,还有她对她爹的孝顺,不是随便佯装出来的。
龙焱深吸口气,硬是压下怒火。“我给你半个时辰,你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去,半个时辰一过你若还在庄里逗留,休怪我不客气。”
听见这话,枣儿泪如雨下。
黄老爹怯怯提问:“那我呢?”
“滚回去灶房!”
“谢谢,谢谢龙爷……”黄老爹一骨碌爬起,一侧身,就从龙焱身边钻了出去。
龙焱也跟着要走人。
“等一等,龙爷……”
他转头,只见枣儿高高捧着地窖的钥匙。
瞧他气得都忘了钥匙还在她身上。龙焱一把抓走,跨了一步,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你进来我‘一条龙’,当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枣儿抹着眼泪点头。“是啊,我爹是真的伤着了腰,做不来粗重工作……”
真的吗?龙焱越想越可疑。“还是有其它庖人,雇你来偷我菜谱?”
枣儿一愣,然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这回事……”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当我提议要你搬进庄里,你会毫不考虑答应?还有你爹,他就这么有信心你身分不会被揭穿?”
“您误会了。”枣儿好担心龙焱会误会她爹。“我爹一直反对我搬进庄里,是我一意孤行,不肯听我爹的话早早辞工回家,他说欺骗龙爷您会遭天打雷劈的,但我一想到……我就……”
“你想到什么?”龙焱站近一步逼问。
“我……”枣儿看着他脸词穷。她怎么能够告诉他,她所以执意留下,全是因为她舍不得不见他。
“说!”龙焱大喝。
他这一吼,枣儿又哭了。
“……我不想离开您!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我没有办法……我一想到我辞工后再也进不了‘一条龙’、再也看不见您……”
什么?!龙焱连眨了眨眼,她刚话里的意思——是她喜欢他?
“枣儿可以保证,您教我的的每一样东西,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告诉其它人……真的,请您原谅我……”
“滚出去!”龙焱厉色以对,好似已不再相信她说的每句话。“我刚说过半个时辰,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龙焱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枣儿立刻趴在地上痛哭,声嘶力竭。
石草是女儿身的事,龙焱没跟庄里其它人提过,就连账房,也误以为是他得罪了贵客,才被龙焱赶跑。
这下,龙焱脾气不好的事迹又多添一桩。几个厨子知道今后不会再见到石草,每个人心里虽乐,可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庄里无人不觉得胆战心惊,尤其一想到龙焱先前对石草的信任,再度观他现在的下场,暗地开始有伙计替石草抱不平,尤其一吃到腌瓜腌果,石草的腌桲传奇,就会被人再次提起。
日子,就这么暗潮汹涌地过去。
自枣儿离开后,龙焱开始睡不好。
他忍不住怀疑,该不会是那家伙在她的腌菜里下了什么药,不然怎么接连着,他夜里老会梦见她的眼泪、她说的话,还有,她胸口上那个艳红印子。
就着窗外月光,卧在床上的龙焱看着自己的手。身为厨子,被热汤热锅烫伤这种事,稀松平常;要一个厨子身上没任何刀伤烫伤疤痕,才叫奇迹。
但问题是,她是一个姑娘。
一般烫伤没马上处理,常会留下伤疤,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身上有那么大一个痕迹,一般男子发现,肯定会嫌弃的吧。
越想他越是懊悔当时没提醒她把伤药带回。那日她听从他命令,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把包袱行李打点好了,扛来的腌菜缸子她也左右一个扛了回去,他稍后去看,整间屋干净得完全看不出前一会儿还住了个人。
而桌上就摆着他带来的瓷瓶、布条、利剪还有他先前给她的刀。他打开药瓶子瞧过,她一点也没抹上。
石草家贫,这事她不消提他也明白,他更清楚她回家后,绝不会有闲钱请大夫治伤……
躺在床上的龙焱捂眼一叹,他实在不愿为一个骗过他的女人伤神,但脑子就是不肯放过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那印子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红了肿了?还是正疼痛地淌着血?万一她真的没好好照顾的话……
可恶!龙焱猛一掀被坐起。
不过一个骗子,他有必要挂心?决定进庄工作的人是她又不是他,就算今天是少条腿断了胳膊,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脑里有个声音不断帮他开脱,可心头的愧疚感就是挥之不去——见鬼的愧疚感!
龙焱三两步跨出房门,一阵冷风袭来,他受凉地挲了挲手臂。
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信步走到他跨院的灶房,燃起灯烛,马上瞄见仍搁在桶上的铁锅——里边装满细沙,是先前石草拿来练腕力的。
龙焱瞪看了它几眼,然后开窗,一股脑儿将沙子全倒了出去。
声响吵醒了邻房的佣仆,他一见是龙焱,忙站直了身。“龙爷,这么晚了……”
“没事,你回去睡。”
龙焱这么一说,佣仆哪敢多留,身一躬人又下去了。
龙焱弯着身自旁边竹篓取了条菜菔,就着昏暗的灯烛,以刀刃贴紧滑削。一眨眼,一条长长微可透光的白条,就这样如缎地泄了下来。
这也是石草每日必做的功课,削好的菜菔条可以切细拿来做烤饼,也是“一条龙”里相当受欢迎的小吃。待他削完了一条菜菔他才猛然惊觉,怎么又想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