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一架马车停在那里。东野鸿带着她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北城门!」
他一直紧握着萧遥的手,她的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凉。他感觉得到她在颤抖,或许是出于愤怒,或许是出于惊恐。
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直到马车行驶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去触摸她的脸颊——那里没有泪水,只有冰凉。
当他指尖碰触到那一片凹凸不平的痕迹时,她像是被雷电击到,赫然重重地推开他,一下子将脸转到另外一侧,然后扑到前面去开马车的车门,企图夺门而出。
东野鸿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拽回了怀里,大声说:「妳要去哪儿?」
「离开你!离开东野!你要看的已经看到了,放开我!」她拚命地低着头,不肯再看他一眼。
「遥,妳认为我会为此说什么、想什么?我看到了,但是我的心疼妳感受到了吗?更何况,现在不是为这件事探讨争执的时候。妳知不知道,今天在东野,还有多少大事亟待解决?尤其是你们北陵,正在向东野宣战!」
她停止挣扎,诧异地回过头。「北陵向东野宣战?」东野鸿凝重地点头。「刚收到消息,有一支大约三千人马的北陵军队,正越过两国国境,直奔东都而来。」
「怎么可能?我并没有下令。」萧遥大惑不解。
「如果不是妳下令,那是谁有这样的权力可以擅自指挥北陵军队越境作战?」
东野鸿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不禁自嘲,「今天的黄历上大概写着诸事不宜,从头至尾,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定秦剑……」
「没有送来。」他眼神显得有些古怪,「这会儿水无涯大概已经带着凝儿逃跑了。」
「为什么?」一个念头闪进脑海,她吃惊嚷着,「你知道他们要逃跑,你是故意放走他们的!」
「宫里宫外忽然出了好几个乱子,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都是水无涯捣的鬼,却又必须回来看看,只是一旦我离开那里,没有人可以看得住水无涯。」他凝视着她,「所以,我们之间的打赌是妳输了。」
「这不算!」她怒道,[分明是你故意放水!」
东野鸿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是否放水不重要,眼前北陵骑兵之事要怎么处理,妳想明白了吗?」
「等我见到人,才能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骗局。也许和上一次的海上抢劫一样,有人想栽赃陷害北陵。」
她忽然四处摸索,东野鸿问:「妳找什么?」
「我的面具。」她摸了几下才恍然醒悟过来,面具掉落在玉龙殿的门口。
「妳的脸是几时伤的?」他柔柔地问:「难道北陵人都没有见过?」
她抿紧唇,满眼悲怆。
「伤妳的人,是妳的亲人?」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会刺痛她的字眼,不用刺字而用伤,但是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提及往事,仍足以让她痛彻心扉。
原本尊贵的公主现是女皇的她,脸上却被刺了个囚字,这无疑是莫大的屈辱。
她在登基之前就已经戴上这面具,显然在更早之前,也许她还是个懵懂少女时,就已经遭如此的伤害。
是谁?这么狠心,竟对一个如花般娇艳美丽的女子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只要想到她被刺字时的痛苦和害怕,东野鸿的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捏紧,为她心疼,也为她愤怒不已。「不必说了,我再也不会问了!」他不想再看她痛苦,拥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
萧遥原本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抚弄下慢慢地温暖了些,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他怀里,任他以温柔低沉的语调和轻如和风的细吻安抚着自己。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地依赖着他,舍不得离开。
可多亲近一分,就对即将的分离多一分犹豫和迟疑。
不,再也不能这样了!即使定秦剑没有如约而至,她也不能留在这里。
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早该知道,来到他身边,是个天大的错误。
第6章(1)
被软禁在驿馆的一干北陵使臣,已经释放出来。赤多方惴惴不安地在原地等候,许久,看到一辆马车由远而近驰来。待马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一男一女。
他急忙跪倒。「参见陛下。」
东野鸿暗暗推了萧遥一下,在她的耳边说:「他表面上是在参拜我,其实是在问候妳。」萧遥的脸已经用一方雪白的帕子蒙住,这是在下车前,他细心为她系上的。
她看着赤多方,对方眼中的担心和焦急让她回头对东野鸿说:「陛下,可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东野鸿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希望妳能掌握分寸,而不是把握机会。」他的话说到了她的心事,但她故作没听懂似的走到赤多方面前,问道:「北陵饮那边出什么事了?」
「北陵出事?微臣不知道啊。」赤多方否认,但眼神有些飘忽。。
她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事,你最好早说,否则一旦闹出大事,你可是扛不起这个责任。」
赤多方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陛、陛下到东都的事,被四殿下知道了,殿下非要过来接陛下,谁也拦不住,现在……大概带着麒麟旗的人,越过国境了。」
「真是胡闹!」萧遥勃然大怒,「临出国前,我一再嘱咐你们不能让四殿下知道这件事,就是知道,也要拦着他,怎么能让他过来呢?他才多大年纪?以他的性子,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他和东野闹了起来,要我怎么收尾?」
赤多方连忙劝慰她,「陛下,当务之急,让臣先想办法拦住四殿下,陛下这边……也得尽快脱身,东都内我赤多人马有千余人,可以护送陛下出城。」
萧遥却皱紧眉头。「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赤多人虽然有千余人,但是别忘了这是东都,只要东野鸿张张嘴,也能在瞬间集结万余东野人——算了,想办法通知那边,千万不能让四殿下过来!我在这里了,东野鸿不会对我怎样,可如果他来,难保东野鸿不会突然起了杀心。」
「是。」赤多方领命,忍不住偷偷瞥了眼不远处正背负双手,悠然踱步的东野鸿。「陛下,如果与东野谈判无望,为何不……」
「不什么?」萧遥眸光一闪,「你想让我杀他?」
「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并非难事。而且,他对陛下似乎并无防备。」
赤多方的刺杀念头立刻遭萧遥断然否决。「绝对不行!东野与北陵的争端不是因他一人而起,也不会因他而终结。倘若我们杀了他,东野与北陵的仇怨只会结得更深!赶快打消这念头,也绝对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对他有这种念头,听见没!」
她威严的喝令让赤多方低下头,轻声应道:「是,臣知道了。」
「不仅知道而已,还要牢牢记住。照我的话行事!」
东野鸿缓步走来,「你们俩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和我去旁边的茶楼喝杯茶?」
虽然是问话,他却不给萧遥回答的机会,拉着她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待在茶楼坐定位后,东野鸿亲自给她倒了茶。
「他刚才说了什么惹妳这么生气?」他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问:「他要妳杀了我?」仕萧遥一颤,杯中的茶洒出一点。他却笑道:「别紧张,这种事很容易猜到。但我想,妳必定是狠狠地斥责他不可有这种念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她闷声反问,却已算是默认。
「别忘了,妳我是同一种人,猜妳的心思就和猜我的一样。」东野鸿惬意地喝着茶。「妳说过,我们的肩上各担负一个国家,又说我们是两座山,彼此欣赏。所以妳在想什么,我当然能猜到。」
「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猜到吗?」
「当然不能全部猜到,但起码现在妳在想什么,我能猜到一点。」他斜睨她一眼,「妳在想如何逃跑?」
她再度一震,干脆将茶杯放到桌上。
「我又猜中了?」他靠近她,一只手托腮盯着她的眼睛,「这是一个更糟的念头,妳知道妳逃不掉的。」
「我早晚要回北陵,难道你想扣住我做人质,和北陵公开为敌吗?」既然瞒不过他,干脆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东野鸿淡笑。「我何曾想扣住妳?我只是在和妳谈正事,若妳嫁给我——」
「不可能!」她不想再提这话题,更没有心情和他闲聊。
坐在茶楼的二楼,窗边的位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她忽然发现今天的街道上气氛有些异常的糟,有不少官兵神情严峻地走来走去。
「今天东都有事?」她心里有鬼,生怕事情和北陵的那支军队有关。
「贺莲岂忧的王府失火了,包括皇宫的西角门也突然失火。」他平静地说,「所以今天东都的街上封锁戒严,猴查所有可疑人。」
「怎么会这样?是何人所为?」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紧接着恍然大悟,「是水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