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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所有的箭头都指向同一处,霍戎震住。

  十八年前的命案让她小命几乎丢掉,而攻击他的黑衣人是为了不让他找出她的下落,再加上这碗参汤……猛烈而生的懊悔让他直想杀了自己!他怎么会错过这么大的线索?茱萸消失,最有利的得利者就是她们母女,他竟还想娶郡主为妻!

  霍戎一跃而起,朝吴氏的厢房急速掠去,奔至门前,他连门也没敲,直接一脚踹开。

  里头的庞琄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回头见一脸愤恨的霍戎杀气腾腾地冲进房,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娘呢?”霍戎忍住要她以命抵命的冲动,厉声逼问。

  “她、她……她不在……”从没见过他这么恐怖的样子,庞琄不自觉地后退。

  “你也有分?”霍戎口吐冰寒,眼中绽出杀人目光。

  “……什么?”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啊!庞琄都快哭了。她之前怎会觉得自己掌控得了这个男人?他好可怕!

  “庞琤死了。”霍戎下颚倏地一抽,虽是因逼问必须透露讯息,但只是说出这几个字,仍让他痛得几乎无法承受,他必须深吸好几口气,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她喝了你娘送去的参汤就……死了。”猛然袭上的恨意太强烈,让他握拳握得发疼。

  庞琄瞪大了眼。娘怎么手脚那么快?娘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去和舅舅商讨对策,难道是她突然改变心意,决定离开前先下手毒死那女人吗?

  “这、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经手的人那么多,谁说问题一定出在我们身上?”自以为将反驳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已让她的心虚昭然若揭。

  真的是她们!他竟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两个恶毒的女人!霍戎恨得想当场将庞琄击毙,但为了查出真相,即使忍怒忍到身体发疼,他也得咬牙强忍。

  “那十八年前的命案呢?追杀我的黑衣人呢?你敢说这些事和你们都无关?!”他怒声斥喝,将她逼至了墙角。

  恶行被一一揭露,庞玛吓得腿都站不直,只能死命靠着墙。

  “我……我们只是想……想阻止你,不是想杀你啊……”如果是奸诡的吴氏可能还会拚命找理由开脱,但道行粗浅的她光是这样就被逼问出来了。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名弱女子,而是凶残狠毒的毒蛇!

  “你──”亲耳听到她承认罪行,恨意让他失去了理智,直接勒住她的颈子。

  你们竟然为了名位权势就动手杀人,这一切真有那么重要?值得你们这样丧尽天良!”

  “我、我们……只是……想保、保护……自己……你……不也是吗……”庞琄被勒得离了地,为了保命,即使艰难万分,她仍勉力一字字吐出。

  那些话虽然都是她的开罪之辞,但听进霍戎耳里,却成了轰天巨响,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开。

  他不也是吗?自以为不曾伤天害理,但他的所作所为和她们又有什么两样?一样是为了自己,一样是伤害了别人。

  若他不曾自私自利,她也不会离开端木家跟他来到这个险恶之地,更不会为此丢了性命。她逃离了,早在十八年前她就已逃离了,却因为他重回这个轮回,走上她原应避开的结局。

  是他,是他害得她丢了性命,在伤她无数次之后,再眼睁睁看着她因为他的执迷不悟而香消玉殒。他又有什么立场批判她们?凶手是他,是他自己!

  第9章(2)

  一挣脱束缚,庞琄跪在地上猛咳,好不容易顺过气了,见他怔站原地,还以为他在与良心挣扎。

  “其实,我们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啊。”她努力把握机会想说服他。“你还是可以稳稳当当地当我的夫婿,我也依然是郡主,有什么不好?她没死的话,这一切就都拿不到了,你要回到平民的低贱生活吗?你要吗?”

  霍戎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看到她眼中赤裸裸的贪婪与心机,他彷佛看到了自己。曾经他再三对着镜子宣示,就算泯灭天良也要功成名就,镜中的他,眼神和她一模一样。

  他要吗?不!他不要,他愿意放弃一切换她回来,但……她已经被他害死了!无法忽视的真相狠狠反噬,霍戎仓皇逃离厢房。

  他想逃开那双像自己内心的眼,却怎么逃,也逃不开紧紧纠缠的悔恨。

  ◎ ◎ ◎

  当霍戎回到大厅,小煦已将茱萸带走。

  他急忙追上,但小煦有御林军帮忙,即使他日夜奔驰,仍赶不及在小煦抵达端木府前将他拦下。

  一旦进了门,那座屋宅宛如铜墙铁壁,不论他再怎么闯,端木柏人就是有办法挡下来。

  “你让小草成了具死尸回来,我怎么可能再让你见她?就连你的视线都是种玷辱!”端木柏人神色狠戾,招招都不留情。

  如果奋力而为,他是打得过的,但对方所掷来的字眼让他无法面对自己,心伤自责之余,他一次次被踢出了门外。

  再多的名利都只是空,她一直想让他懂,如今他终于懂了,却是她用生命换来。他还没跟她道别,还没跟她忏悔,还没跟她说……他爱她,他必须再见她,让他见她最后一面……霍戎不死心,转为以诚意相求,长跪门外不起。

  “你害死了小草,别说见她最后一面,你连上香都别想!”拚命保护茱萸返家的小煦,每天都朝他扔石子、不然就是朝他泼水,想要逼他走。

  他依然不走,默默忍受这一切。比起他对她做的,这又算什么?

  直到有一天,韩珞出来了,她端了份食物放在他面前,静默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把小草葬了,你再怎么等也见不到她,离开吧。”

  霍戎惊骇抬头。怎么可能?他一直守着门口,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出殡队伍啊!但他多日滴水未进,只凭毅力在硬撑,干哑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看出他的质疑,不像丈夫与儿子那么恨他的韩珞,解答了他的疑问。“我们将她葬在院子里,让她永远都在我们的保护中。”

  身为女人的她,能明白茱萸为爱的义无反顾,而他这些天的跪求也感动了她,只是,为时已晚。

  这个打击撞得霍戎脑中一阵晕眩,体力已经透支的他,连跪都跪不住,无力地朝前倒去。

  韩珞赶紧撑住他,端起米粥要他喝下。

  他却紧闭着唇,不愿喝下维系生命的食物。对她忏悔,是支持他活到现在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灭,他也没必要再撑了……

  “你怎能这么没有用?”韩珞气到破口大骂。“小草的牺牲不是为了让你意志消沉,如果知道错了,就去做些什么呀,证明你真的知道,而不是只会碍眼地跪在这儿!”

  那些话像一道光明划破他昏沉的神智,想到她曾经对他说过的愿望,霍戎不禁热泪盈眶。

  我只希望你快乐。她曾经轻轻地、爱怜地这么对他说。

  她只是希望他快乐,他却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满足她。在接触到功名之后,他开始明白费尽心机得来的净是沉重的枷锁,他却不愿承认,仍选择一意孤行,而她,却比他自己更早看穿他的内心。

  如果知错了,就去弥补吧,就算已挽不回她的性命,至少要让她知道,他懂了,他懂得她的用心良苦了,这样他才能无愧坦然地去见她。

  他颤抖着手,接过米粥,一口一口缓缓地喝下。

  韩珞见状,欣慰地笑了。

  “一年之后你再回来,我不保证那时他们会允你向小草上香,但::就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了。”说完,她转身走进家门。

  等再出来时,霍戎已经不在了,地上留着食物全被清空的碗与托盘。

  ◎ ◎ ◎

  一年之后,宁静的村子来了陌生人。

  但,说是陌生又有点面热,他一进村,就直接往后方的端木府走去。

  那人正是霍戎,在茱萸的祭日重回村庄。

  他身上的衣衫陈旧朴实,他眼中的光芒从狡桧褪为温煦,此时的他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没有耀眼慑人的光辉,只淡淡散发着平静内敛的宁和气质。

  接到门房通报前来应付他的,是一脸冷然的小煦。时间的流逝在小孩身上最为明显,他长高了许多。

  原以为一年的时间会褪不去他的怨恨,霍戎已做好被骂的准备,没想到小煦只是淡淡地将他从头扫到脚,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转身径自走进。

  这是代表愿意放行让他进入吗?看了看门户大开的宅第,霍戎没傻到放弃这样的机会,就算是误会他也要先试了再说。

  踏进前院,他正想找人间茱萸的所在之处,又一名旧识前来领他。

  “霍公子,这边请。”马总管带他来到一间房。“我先去请示小姐要不要见你。”要他在此稍候,马总管又离开了。

  她在天之灵知道他来了吗?会愿意透过掷筊来传达她的意思吗?发觉心越跳越快,霍戎淡淡一笑。无妨,即使她还不愿让他上香,他也能泰然接受,这表示他做得还不够多,他必须再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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