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瞥见他的表情,茱萸以为她的没用让他觉得烦,喜悦褪去,她赶紧道歉。
她的情绪转变霍戎都看在眼里,让他更加恼怒,气她的无欲无求,也气自己竟那么容易就流露关心。
关心?这个词汇一浮现脑海,就立刻被他猛烈驳回。
不,他不是关心她!要不是怕出了差错便无法顺利将人带回去交差,他才不会这么紧张,他投注许多心力在这桩任务上头,只差这最后一步了,他绝不接受功败垂成的结局!
反驳得太快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但霍戎并没发现这一点,他只为自己找到了无懈可击的解释悄悄松了口气。
“走了。”他简短应了声,掉转马匹准备再度上路。
那只显露瞬间的失防让茱萸好失望,不过,能看到他为她紧张担虑的表情,就足够让她高兴好久了。眼中的落寞全都抹去,她又开心地扬起了笑。
她想要赶快追上,但已没有力气施展轻功,只好乖乖地握住鞍头、踏着马镫,借力使力想要跨上马匹。
谁知马儿却选择在此时闹脾气,不住踏地往旁挪移,害得茱萸一时失去平衡,脚没跨过马背,反而整个人狼狈地悬挂在马腹旁。
茱萸想下马重来,脚却卡在马镫里,偏偏马又拚命动,害她一直被拖着走,陷在无法脱困的窘境里。
“乖、站好,乖……”茱萸丽容羞红,低声努力安抚马匹,想在他还没发现前赶紧将状况解除。
然而下一刻马匹被突然拉停,以及贴近身后的气息,都明白告知他不但看见了,还赶过来援助她,茱萸更是因无地自容而红透了耳根子。
这个突发状况,迫得霍戎不得不暂时先卸下防备靠近她。
“我扶住你。”他先发出预告,然后一手拉着缰绳稳住马匹,另一手托着她的腰,让她有着力点得以摆脱困住她的马镫。
感觉他的体温自后将她包围,茱萸心跳得飞快,不禁想起在山洞时他接近她的情景。
他会像那时一样,再握住她的手吗?除了那样,还会再对她做别的事吗?发现自己竟开始胡思乱想,她赶紧捉回心思,为那些得寸进尺的念头感到又羞又恼。他只是好心帮她,她怎能这样占他便宜?
“……谢谢。”怕被他察觉脑中的绮想,茱萸一直低着头,手脚笨拙地和马镫奋战。
也幸好她没抬头,因为只要朝霍戎看上一眼,就会发现他脸上完全掩藏不住的渴望与挣扎。
忙着解镫的她几乎将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怕她掉下去,单手扶持并不够,他还得用身子当成她的支撑。
当她紧贴着他,柔软的曲线嵌合着他刚硬的线条,淡雅的馨香飘进鼻息成了最撩人的邀请,原本善意的举止都成了痛苦的折磨,尤其是她不经意地磨蹭过他,他几乎抑不住懊恼的申吟。
天……霍戎咬牙强忍,全身因压抑而绷得僵直,他必须凝众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抱她的冲动。
不,他绝不能对她下手,诱骗她的感情已是罪大恶极,绝不能再做出占她清白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想到他对她的伤害,体内奔腾的狂潮才稍稍地平抑下来,强迫自己对怀中的软玉温香不闻不看不理。
马镫的铁片勾到了鞋面的绣花,茱萸好不容易解开,正要道谢,却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暧昧姿势,原欲出口的语句刹那间完全哑在喉头。
茱萸好羞,明知自己该赶快站好,但全身却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使不上力啊……她在心里拚命解释,却仍无法掩过那狂肆的呐喊──她不想结束,她想这样一直倚着他,但……这样只会让他困扰而已……
一思及此,茱萸只好无奈咬唇,忍痛说出她一点也不想宣诸于口的话语。“我……好了。”
听到声音,他拉回神智,放松执握让她下来。
有所顾虑的两人,明明理智都占了上风,却都克制不了想接近对方的强烈渴望,他们分不清这是错觉,抑或真是他们的身体违背了意志。当他放她落地时,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身躯间缓缓熨贴滑过的火热触感、衣料的厮磨声、彼此的心跳声,所有的感受都变得好清晰。
当地踏稳了地,两人的呼吸都异常急促,谁也没先动作,谁也不想先结束这奇异又美妙的感觉,直到那匹不知好歹的马回头用力顶了霍戎一下。
“嘶──”马儿不悦喷气,抗议他将缰才握得太紧。
被程咬金打破了魅惑氛围,原本紧贴的两人倏地弹开,霍戎尴尬地往他的马走去,而茱萸自立自强地聚集力气跃上马背。
她害羞,他自觉不该又若有所失,于是他们极有默契地故作无事,视线刻意回避对方,将体内无法熄灭的火焰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然后,又一如之前地赶路。
接近傍晚时,他们预计在数里路外的村落过夜,接近已可隐约看见村庄的距离,茱萸却听到官道旁的林子传来哭泣声。
她赶紧勒马,凝神倾听,确认自己没听错,着急喊住前方的他。“等等,林里有人在哭。”
本想置之不理的霍戎只好也跟着停下,但他只是冷冷回了句:“我们没有空理别人。”
他的武功比她强许多,早已将声音听得真切,还听出那哭声来自一名妇人及小孩,但他向来就不是古道热肠的人,独善其身是他的处世原则,现在只想完成任务领赏的他更是不愿节外生枝。
“一会儿就好。”不顾他的反对,茱萸策马奔进了林子。
霍戎低啧了声,赶紧追上。他忘了,她连他这个濒临死亡的陌生男人都不愿放弃,如此仁慈心软的她又怎么可能对别人的困难视而不见?
对方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因此在官道上的他们才听得见。
才刚接近,眼前的情景让霍戎的背脊迅速泛上恶寒,手中不自觉收紧力道,勒得马儿缓下了脚步──
一抹灰影悬吊树旁,那是一个男人,但被动轻摇的姿态却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有名妇人和小男孩抱着他的小腿大哭。
为什么只是哭,不把他解下?那是因为太高了,他们攀不到,无计可施却又伤痛欲绝,于是他们只能哭,他知道、这种感觉他知道……
那画面,像过往再一次在他眼前重现。
霍戎想退,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的身子却僵住了,连视线都别不开。他毫无招架之力,眼前情景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恶梦化为一头可怖骇人的兽,用它凶锐的爪牙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心神撕成了碎片。
第6章(2)
“帮我救他!”
身旁响起的急喊解救了他,让他得以自摧毁心智的画面中脱离,才短短瞬间,他的背已被冷汗整个湿透。
见他还怔坐马背上,已奔至树下又跑回来求救的茱萸满怀不解。他的脸色好差,视线好空洞,神智仿佛游离了一样。
他的模样让她担虑,但忙着救人的茱萸没办法这时候问他,她的武功不够专精,没办法解下那个人,若是那人还有救,每一秒都必须争取。
“快点!”她扯住他的手臂,用尽力气要将他拉下。
或许是着急的她力气突然大增,或许是惊慑中的他忘了抵抗,霍戎被茱萸从马上拉下,推向那棵树。
霍戎全身血液冷透,感觉像置身于醒不来的梦魇中,犹似魔音的哭声、曾经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的摇晃吊尸,一切都那么熟悉,将他带回了十五年前,仿佛他没有武功、没有才智,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男孩。
“霍戎!”连动怒都很少的茱萸。急得扳住他的肩头大喊。“有什么问题我之后再帮你,你先帮我救人呐──”
她的执握给了他力量,对上那双温暖的眸子,陷在心障中的霍戎总算被拉回现实。那不是他爹,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小男孩……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定心,随即抽出随身短刀,凭借树干跃上枝头,划断绳索后一曜而下。
一落地他就立刻背身远离,任由他们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下也不愿插手相助,光是靠近就已耗去他所有的心力,他没办法再做更多。
霍戎痛苦闭眼,要自己什么都不想,却怎么也抹不去深据于心的痛苦。
一接过人,茱萸就尽力抢救,她很想把握任何机会,但人已上吊多时,连身体都变得冰冷,无力回天的她只能难过罢手。
她摇摇头,绝望的妇人和男孩见状立刻哀号痛哭。
“爹──”
“你为什么那么傻?没钱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啊,你就这么走了,教我们母子怎么办?啊、啊……”妇人哭得声嘶力竭。
该死的!为什么连这个都要那么像?霍戎狠狠咬牙。上天是故意耍他吗?在他几乎要成功之际再让他看到过往情景,藉以谴责他的所作所为?
他没错!他只是竭尽所能地往上爬,他没错!别以为这样就能击倒他,不可能,绝不!奔腾的怒气占领了理智,霍戎猛力攫住茱萸的手臂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