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玫儿,玫儿是他的,如果可以藉此永远让她留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的记忆又中断了。再清醒时,就见着身穿红色旗袍的玫儿。
真奇怪,平常大咧咧的她,怎么穿起旗袍来会那么好看?她笑得有些腼腆,戴戒指时,她瞧着他的眼里,盈满了让他欣喜若狂的爱慕。
那应该是爱慕吧?不然谁会这样凝视着他?
后来他应该是又发作了,迷迷糊糊的到前些天,终于完全恢复神智,至少确定他现在正吻着的是真实的人,不是梦。
“停停……”杜玫儿忙捂住她的唇,“你太激动,小心又发病!”
“噢!”他最讨厌这样了。“我非得快点治好我的身体,不然我很难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她瞪着他,小脸瞬间通红,“你还有工夫想那个喔!”
“为什么不能想?”他倒是大方承认,“你不会以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会甘于只有接吻而已吧?”
“吃早餐啦你!”她羞红了脸,把叉子塞给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不要!”他缩回手,“我手没力,你喂我!”
以前他生病时都是这样的,玫儿会一口一口喂他吃。
“那是你小时候耶!”她不可思议地抱怨着,却还是动手切起餐盘上的白吐司。
她细心地切着,伴随着一小块起司,送入他的口中。两个人总会相视而笑,其中夹杂了大量的腼腆与羞赧。
谁瞧见了,都会觉得这不只是两小无猜,还是对可爱至极的小夫妻。
“你会想我吗?”杜玫儿在叉起最后一片水果时,突然有些沉重地问。
“会!”胡绍宁抚着她的头,手指伸进她的发里,“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你!”
杜玫儿娇羞般地红着脸,为他送进最后一口水果,然后温顺地偎向他单薄的胸膛,享受他的拥抱。
这将是他们十年来第一次的分离,她觉得好不安。
但绍宁是要去治疗,没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健康更为重要!
“一痊愈,我就会回来。不准搞外遇!”他吻着她的发霸道地命令。
她不敢太用力,却用尽深情地拥抱他。
“我等你。”
第5章(1)
直到现在,杜玫儿还是觉得“等”这个字未免太沉重了。
等待原本就是煎熬的,一旦时间拉长,就会变成一种难以卸除的苦痛,她很能等,却很讨厌等。
坐在充斥药水味的医院里,她一个人在外头静静等待,手术室的灯不管看几次都扎眼得很,她选择不去注视。起身到贩卖机那儿买杯咖啡,她现在需要的是提神醒脑。
今年的冬天天气很不稳定,尤其是很快要过年的这段时间,一会儿温暖、一会儿又极冷,老人家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胡爷爷跟胡奶奶双双染上感冒,只是司空见惯的小病,对长者来说却足以致命。
奶奶陷入昏迷中,爷爷随即跟着倒下。
她希望爷爷奶奶可以赶快康复,一起过新年。
沉下脸色,她看着外头的圣诞气息,却没有快乐的心境。
第三年,这是绍宁离开后的第三个新年。
等待的确是一种煎熬,相隔地球的两端更是一种考验!杜玫儿喝了一口难喝的热咖啡,捧着纸杯试图取暖,因为她的心已冷,渴望有谁能注入一丝暖意。
绍宁到美国后,情况一直不佳,甚至连起身跟她讲电话都有困难,他的身体要适应环境、要适应下雪的冬天,还要排队等心脏;排队名单长得让胡夫人哭泣,随着绍宁发病,大家的希望又少了一些。
情况好的时候,他会写信给她,至今也只有两封;再好一些,他会打电话回来……她已经大一了,法律系的课业很重,没有办法像高中时一样,每天竖起耳朵在电话旁边念书,等着电话响起。
她办了新手机,苦苦地等候,绍宁却只打来过一次,之后,他就音讯全无。她有不好的预感,亲自打去美国,佣人说大家都在医院里,她才知道,绍宁好像以医院为家。
她没有钱出国去看绍宁。胡夫人也明白跟她说,绍宁的状况一直很不好,大家为了他分身乏术、精疲力尽,如果她去了,一来没办法照料她、二来担心绍宁会因过度兴奋而使病情恶化。
杜玫儿想起一本传记──《一公升的眼泪》,里头的病患只是高中生,一天她的弟弟去探望小脑萎缩症的姐姐,那时的姐姐全身肌肉都已经宣告瘫痪,因为见着弟弟,太过喜悦而导致会咽肌肉失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因为想念姐姐而去探病的弟弟,亲眼看见姐姐因为他而差点死亡的景象,从此,他再也不去看她了。
不是因为厌恶生病的姐姐,而是不希望姐姐因他而死。
她也一样,决不希望绍宁为了她而病情恶化;她只希望有任何状况,一定要让她知道!
却石沈大海。
啪哒,手术室的灯忽然暗下,走出身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
“胡先生的家属吗?”他问着,杜玫儿点了头。“我们尽力了,情况并不好,接下来只能看胡老先生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她礼貌地行了个礼,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是预料中的事,她哭了几晚,早有了心理准备。
自从夫人带着绍宁一起去美国后,她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佣人只剩下王妈跟母亲两个人而已,五个人住偌大的宅子,有种空虚寂寥的感受。
她的学校在北部,离郊区的家很远,为此她贷款买了车子,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不能够离开胡家。
这些年来,她跟母亲的感情并没有进展,而她也早就不期望什么了。她花时间念书、考试,母亲则花时间在照顾爷爷奶奶跟维持胡家的原样。反而是爷爷奶奶对她比以前更好了,她会上楼念书给快看不见的他们听,换得老人家的笑容。
奶奶病倒时,爷爷就说过,万一奶奶走了,他也不想一个人独活。
这是怎么样的爱情呢?自从奶奶昏迷的那一刻起,爷爷也倒了。
杜玫儿在加护病房前,那是她特别要求的双人病房,看着里头插管的两个老人家,她知道,不管谁走了,都不会扔下另一个人。
不会像她一样,被单独遗留在这里……
“玫儿!”不远处,走来心急如焚的杜姨,“怎么了?我听说手术结束了。”
她跟玫儿换班,回去睡个觉洗个衣服才来。
“医生说情况不妙,一切得看造化了。”杜玫儿望着玻璃窗的另一端,嘴角却泛着淡淡的微笑。
“怎么这样?夫人刚打电话来问,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杜玫儿回头看向母亲,“她有提到……那边的情况吗?”
杜姨顿了一下,“没有,夫人关心的是老人家的情况。”
“我想也是。”她重新将视线回到老人家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是她上大学之后吗?还是她晚归之后?她忘记了,她念的是法律系,不想解释有多少学分要修、有多少东西要背,她只想花时间在自己的兴趣上头。
写过去的信都没有响应,绍宁甚至连Mail都没有再收了,他们之间的情感,慢慢地拉了开来。
哔──忽的一声尖锐长音传来,杜玫儿一惊,看着奶奶的心电图,何时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她惊恐地大喊,护士们早已经推着电击器,一同冲进加护病房。
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没有几秒,隔壁床的爷爷心脏也停了。
杜玫儿紧贴着玻璃,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她知道,他们谁也不会被舍下,孤单一人。
*
胡老夫妻的死亡是件大事,过去曾经掌握权力的胡家老爷爷,与妻子相继去世,由于他德高望重,想要过度简化葬礼很难。
胡大伯先飞回来处理丧葬事宜,他们不喜欢铺张,所以尽可能的简单,不收奠仪,只让吊唁,然后就迅速火葬。
杜玫儿当然也帮忙处理这些事,但并没有声张她的身份。
总以为泪已流干,可是一见到爷爷奶奶的遗体,她就会再哭一次。
“玫儿。”灵堂里,她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她回过头,竟是胡夫人!
“夫人、老爷……你们回来了。”她感到惊喜,眼神不自觉地往胡常文的身后瞧去。
没有人。没有人?
“你怎么这么叫……唉,算了!”胡夫人看上去疲惫不堪,“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明显感受到彼此间的生疏感。“绍宁呢?”
这个问题一丢出,胡夫人跟胡常文面有难色,不安地交换了眼神。
“他没有回来?”她感到不可思议。是最疼他的爷爷奶奶的葬礼啊!
“你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稳定,所以……”胡常文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快速念着像早背好的借口。
“当初出国时也不稳定,他一样飞出去了。”她紧握双拳,“这不是别人的葬礼,是爷爷、奶奶!他们从小疼他到大,他却回来见他们最后一面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