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还以为随便一个女人让我记住脸,我就会随便她进宫、随便她接近我身边、还随便吻她?」语气阴沉了一点。
沉默了一下,她的脸蛋接着浮现懊恼的神情,而且开始一边推着他。
「你是皇上,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要下车了!」
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她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想暂时从他身边逃开再说。
从一年前与他相遇到现在,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带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信赖感,看着她时那独有的温柔眼神,甚至让她常常忘了他是一国之君,忘了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王宫到相爷府:就算……就算她承认自己愈来愈贪慕他又如何?她这丞相千金根本一点也配不上他的尊贵身分!
玄溟敛住笑,神色蓦地犀锐起来。
他如她所愿地慢慢放开她。「争晴,我要你,但是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而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皇上。」他说得清清楚楚,不再跟她玩捉迷藏。「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然后,我要你三天后进宫来见我,嗯?」没等到她的点头,他捉住她的手便不松。
他这几句话又轰得她震撼不已,他的霸道专制也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抬眸迎视他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魂的阕黑眼睛,她的心不由得狠狠一颤。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他的认真、明白她还是信任他。
咬着下唇,她忍不住伸出手,然后慢慢放在他仍强硬地勾住她腰际的臂上。
「如果……我还是想不透呢?」
他紧绷的下颔肌肉一跳。「那么我就帮你想。」
她想皱眉,却笑了。收回手。「好,让我下车吧!」答应他。
目光迅速在她泛着笑花的圆圆小脸上搜寻了一下,他终于慢慢放开手。
明亮的月色下,那辆华丽的马车与隐在黑暗中的卫队,一直等到那抹娇小的身影走进斜对面的相爷府大门后,又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一踱进大门里便忍不住又朝外面偷偷窥探去的争晴,跳快的心在瞧见载着那男人的马车驶远了后,仍旧无法平复下来。
躲开守门阿平的好奇眼光,她几乎是瘫软在门后,双手捧着烫热的脸蛋,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方才在马车上两人亲密的接触,和他说的那些话……
想他?
他那一声低诉仿佛对她下了一道魔咒,她现在的确已开始想他了。
「……小姐?您回来啦!唉呀,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您的脸好红!」丫头阿蓝的声音忽然在这时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一回过神,争晴便看到跑到她面前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的阿蓝。
她赶忙站直身、放下手。「阿蓝……没,我没事!」怕被阿蓝看出了什么,她立刻一边说、一边往她的房间走去。
等她好不容易打发满脸狐疑的阿蓝、适时闪过了正迎面走来的二哥二嫂,回到自己房里,她已经心虚到满身大汗。
藉着擦洗手脚、换衣服的时间整理乱七八糟的思绪,但是当她躺在床上努力想睡却怎么也睡下着后,她知道这一夜大概无眠了——
为了那不时跑到她脑子骚扰她的男人。
*
春风送暖。
随着春风而来的松香花馨,就连那以着昂藏姿态踩着步伐前行的傲岸男人,也不禁缓下了步子。
而他一减慢行速,后方的内侍、内卫也立刻跟着调整脚步。
微敛俊眸,随着呼息嗅闻到空气中飘逸的淡雅花香,倾听着风带起园子里花叶的声音。蓦地,一张含娇带朗的圆圆笑脸悄悄浮上他的心。
原本严峻的嘴角竟不由得舒缓,他一哂。
不过下一瞬,他的神色又一凝,停下步子。
「……喵……喵呜……」猫儿的低呜声隐约自宫殿墙角的某处传来,同时间,一阵咒骂惊呼的声浪挟杂在猫叫声之中。
本来众人还不明白皇上为何止步,但没多久他们也听到那愈来愈近、愈来愈明显的猫叫人声,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
听那声音,宫中似乎又有什么人遭殃了。
努力忍着想转过头去看的冲动,不过还是有人忍不住偷偷地转动着眼珠子,朝那吵杂的追逐声音来处瞄去。
很快地,一团毛茸的白影子从长廊下飞快窜出来,接着一个宫仆气急败坏地追了过来。
毛茸茸的雪白大肥猫,虽然尺寸看似又大了一号,不过它窜跳的身手却依然灵巧得让人瞠目结舌。而它一跳出来便毫不迟疑地往玄溟那冲去。转眼问,它已经跑到了玄溟的脚边,并得意地在他脚边蹲坐了下来。
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这只叫「快乐」的大白猫在宫里神出鬼没、四处玩乐捣蛋的情景。不过尽管它兴之所圣不时捉弄宫女下人,却无人敢教训它,因为它是皇上的宠物,甚至就连太后娘娘也很纵容它,所以有谁敢不要命地动它?
只是大白猫其实也不完全惹人厌,它平日调皮是调皮,可它的聪明、爱撒娇、又善解人意也掳获不少人的心。因此,对「快乐」又气又爱,几乎是宫里当差的下人们一致的心情。
也难怪跟在皇上身边的这些人,一见到这一追一跑的场面就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
玄溟垂眸看着也正仰头朝他龇牙喵叫的快乐。
它的嘴里衔咬着一个东西,而它的琥珀色眼里仿佛有抹奇异的光芒。
他的眸底也快速掠过一抹诡谲。尤其在那追着跑来的宫仆声音一飘进他耳际,他的眼神更是一现精锐嚣猛。
「……死猫!快把锦囊还我!呼……呼……你这该死的……啊!陛……陛下!」那个辛苦追过来的宫仆,眼中只有猫的影子,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前方异常肃静的气氛,直到他跑得更近,本来搜寻着地下的视线不经意抬起来,这才发现停在白猫旁边的一群人。尤其是当他看到最前方那个不怒而威的高大身影时,他立刻吓得脸色死白,双腿倏地一软,跪伏在地。
「奴才……叩见陛下!」巍巍颤颤地行宫礼。
玄溟弯身,朝快乐摊开一掌,它马上松开嘴。他握着落在掌心的锦囊,另一手在快乐的头上摸了摸。接着他站直身,目光似有若无地往跪伏在地的奴才扫过一眼后,略颔首,侍卫秦焕便一步跨至他身侧。
他将手中的锦囊交给秦焕,并且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秦焕了然地收下锦囊。在转递还给这仍吓得簌簌抖的下人之前,没人察觉他已经做了点手脚。
「没事,下去吧!」仿佛没将眼前发生的事当一回事,耀帝开圣口赦了下人。
得到皇上的赦罪又得回锦囊,宫仆磕了三个响头谢恩后,立即飞快退了下去。
立在原地,玄溟的表情完全没显露出他内心的思绪。
「蓝侍卫!」直到宫仆的影子消失,他才出声。
蓝天云随即来到他身侧。「陛下!」
「他的脸孔你记住了?」意味深长的一问。
蓝天云点头。
「去查出他的底细,何时进宫、如何进宫,朕要他所有的资料。」果断地下达命令。
即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忽然对那名小小的下人感兴趣、或者感到不对劲,不过什么也不会问的蓝天云立刻退开去办事。
玄溟继续迈步往议事殿的方向走,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
酉时。已经逐渐暗下来的皇宫各处,开始亮起盏盏宫灯。
而在议事殿内,这场自午后持续至今的漫长议事,总算有即将结束的迹象。
只见殿内,不但丞相丁乔文、赵将军一千人神色紧绷,就连这阵子才从驻守营地赶回京城的燕王澄云也自始至终都没好脸色。
「……皇兄,既然我们都明白淳德就算被废除皇籍、赶出京城,还是继续在暗地里集结党羽打算东山再起,为什么我们不乾脆彻底斩草除根,也好省掉所有麻烦,让大家落个清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澄云,对于他们这位野心勃勃又贪婪的四皇叔忍耐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半年前,他们曾将淳德和一些朝中党羽清除掉,朝廷也总算恢复了平静。但根据他们不断得到的消息指出,他们那位四皇叔不但仍脑满肠肥过得好好的,还已经投靠到邻国敌人的温暖怀抱,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是瞧他们讨论了一整个下午,讨论到他饿得快可以吞下一头牛,结论竟然是——他这位英明睿智的皇兄,竟然决定继续放淳德吃草!
玄溟的锐眸扫向他这讨厌费脑力、却崇尚以武力拳头定输赢的三皇弟,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很好,不过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提第三遍了,你可以再提第四遍,好让你可以多吃一些御膳房准备的晚膳。」
一旁的蟠从副将马上不客气地咧嘴笑:「陛下,小的觉得,燕王爷应该是饿到头昏眼花才会一件事问三遍。」谁都知道他们的燕王兼头头最怕的就是饿,只要他一发饿,包准他的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这是他们这些苦命的下属全领教过的。而全天下除了太后娘娘、皇上,也只有燕王妃敢让他空着肚子。当然,现在就因为有皇上在,他才敢拿这事小开他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