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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希望我也可以像保保一样,能毫无顾忌地说这种话。”

  “会有机会的。总有一天,麒麟也会变成一个很棒女性,我拭目以待那一天的到来。”转过身看向身边的人儿,太保笑着捏了捏麒麟的脸颊,又说:“到时候,麒麟也会是一个很棒的君王吧。在帝王与女性的身份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听起来有点困难,可因为是麒麟,我想是没问题的。”

  “……保保,你想,太傅会看穿我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吗?”如果保保能看穿她的心事,那么或许娄欢也可以。麒麟突然有些紧张地想。

  “以前也许可以,可是现在的麒麟,不,我不认为太傅能了解麒麟的心思。”太保沉吟。“娄欢的确是个聪明人,但现在,我敢说他肯定正头痛着,不知道该那麒麟怎么办才好呢。”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想嘲笑那人一番。他懂得治国,却全然不了解女性最隐微的心思。

  麒麟总算放松的笑出声。也是,娄欢确实纯情。打从两年前窥见他这个小秘密以来,麒麟才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有办法与娄欢势均力敌。

  当朝深受臣民爱戴的娄相毕竟不是全然刀枪不入,在某些方面,麒麟敢说,或许自己还小胜他一筹,起码她读过不少艳情书刊咧。

  多少增强了一点信心,麒麟暂且放下忧虑,挑起眉问道:“保保,《分桃记》看完后可以还给我吗?”

  太保露出困惑的眼神。“什么《分桃记》?”听起来很像专讲男色的艳书呢。太师说得没错,这类书中有些描写确实荒诞不经了些,可是娱乐价值十足。原来麒麟还藏匿了这类书籍,改天她可得再研究研究。

  不是保保?!麒麟讶异地领悟。可如果那些艳书不是保保拿走的,又会是谁特地把她珍藏的艳书换成才子佳人小说,想要来个潜移默化?

  不可能是“纯情”的太傅。那……难不成是一向冷淡又道貌岸然的太师?

  嗯,说到行事诡异深沉,朝中唯一能与太傅媲美的,恐怕非邵太师莫属。

  尽管自小与三宫亲近,但麒麟至今仍不敢妄言她能了解三公们的心思。她知道他们三人是同一年及第的进士,年龄大约相仿,其余就不非常清楚了。

  不是没想过保保或太师可能知道太傅脸上面具的来历,但麒麟不敢问。

  毕竟,若非有这三个人运筹帷幄,当年她哪里有办法顺利登基,安然活到今天。说她胆小也罢,若能不改变现状,她愿意装聋作哑,愚昧一生。

  第7章(1)

  她可能做不到,面具下的双眼打量着眼前情势。

  犹记得,先帝驾崩的那一夜,这孩子全身颤抖有如风中的蒲叶。

  擅长骑射,喜好守猎活动的帝王竟然因为在追赶猎物时,遭到猎物反噬而意外坠马身故,使得许多事情在一夕之间起了重大的改变,令人措人不及。

  在深夜唤起她,告诉她先帝的噩耗,以为她会像个普通六岁孩童那般嚎啕大哭,但她却仅是茫然地由着宫人们摆布,直到摔倒在地,才耍赖着,不肯起来面对现实;不得已,承诺了她,他将永不离开。

  那时他想,假使他撇下她离去,以她尚存的天真,她一定会活不下去,但假如他留下来陪伴她,那么,他将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力。作为一名帝师,六岁的麒麟可塑性高,必然会对他言听计从。考量到现实利益,他势必得留在她的身边。然而,无论如何教导,麒麟似乎永远都达不到他心中不是想帝王的标准。她像是特意有所保留,不愿意将自己全盘交出。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测试彼此的底线,仿佛在看两人之间,谁会先对谁投降。

  她怕高,他就一定要她独自登上高台上的玉座。

  她不喜欢习武,他就一定要她锻炼好各类武艺。

  她讨厌批奏章,喜欢读闲书,他就一定要她先处理好奏章才准许她做别的事。

  以为她很快就会支撑不住,宣告放弃,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她。

  但麒麟总是令他一再感到诧异。她独自登上玉座,武艺日渐长进,处理起政务来,也逐渐展现出自己的决断力。

  麒麟不是他心目中那种理想的君主,她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然而这枚棋子依然走出了自己的棋路,将局势带往另一个新局——一个不再能由他轻易掌控的新局。但她仍然有弱点。

  她射艺极差。射师告诉他,麒麟总是射不中鹄的。背后原因他很清楚。是因为先帝死于守猎场的缘故。

  麒麟会不想接近守猎场虽是情有可原,但她既是帝王,只怕会动摇军心。

  过去她年纪太轻,怕在秋猎中遭遇危险,往往都是由他和太师,太保协助她进行首射的仪式,但她逐渐长大了,倘若再由他或太师代劳,是会被人笑话的吧。

  头一次,他决定她必须在秋猎中,自己负起首射的责任。

  首身必须由帝王带头射下第一只猎物,而后才将猎场交给将士们竞逐。

  猎鹰、猎犬已经经由专人准备好,眼前,麒麟要做的,不过是射出一支准确的箭矢。夏官长已经挑选好猎物,是一只温驯的麋鹿。

  猎犬放出后,很快地便将麋鹿围住,使它无法逃走。

  坐在马背上的麒麟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捉着一弓一箭。

  偶尔,她回过头来看他,以眼神求救,他都不理会,也不准太保同情她。

  当一个帝王,只有仁慈是不够的,必要时,也得学会残忍。

  他是这么教她的。就算她心底有多么害怕这种场合,就算她心中有多么不乐意用箭伤害猎场中的飞禽走兽,秋猎的仪式还是得进行下去。

  射吧,麒麟,射出你手中的羽箭。要快,更要准确,那头鹿才不会痛苦太久。

  那是一头幼鹿,与母鹿失去了联系,在林野中徘徊,此时因为被猎犬围捕而惊慌地在林中逃窜。就在麒麟犹犹豫不决、迟迟无法动手之际,野鹿突然发现一个缺口,并往缺口处飞快点奔逃而去。

  “陛下快追!别让它逃了!”身边众人不约而同地大喝道。

  麒麟被众人催促着策马追击,帝师们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我做不到……麒麟慌张地想。她讨厌把箭射进活生生的动物体内,讨厌看见鲜血喷溅,讨厌这种不得不的残忍。她讨厌守猎!

  麋鹿飞快奔驰,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麒麟与帝师们追逐着野鹿,一路追进林莽中,引路的猎犬传来吠声,麒麟顺毒害声音追去,仍然忧心,假如追上了,自己会射不出第一箭。

  “等等,陛下,这声音不对。”犬吠声不像是找到猎物,而像是……

  追在麒麟身后的娄欢拧起眉,猛然领悟时,已经太晚了。

  麒麟的座骑被突然冲出密林的大熊给惊骇得人立起来。麒麟来不及抱稳马头,整个人被马儿往后头抛下,当场摔得她头晕眼花,心想自己死定了,就跟先帝一样,要因为守猎而死了。她追得太急,将将士们远远抛在后头,他们一定来不及赶到,她会被那头熊活活撕裂。

  然而那巨大的熊并未扑上来撕裂她的身体,麒麟忍着头痛撑坐起来,眼前所见几乎令她目眥俱裂。“太傅!”

  娄欢引开了那头大熊,但他为了先引开他,竟让背毫无防备的对着大熊。

  娄欢也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当下为了什么要那么做,他没有答案,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引开大熊,保护了麒麟,却来不及照顾自己。

  大熊因被猎犬攻击而愤怒地挥舞着巨掌,山林中回响着出骇人的咆哮声。

  他扑倒在地,躲开第一次攻击,却躲不掉随之而来的第二次。

  然而,也没有第二次了。一支箭力道惊人而准确地射中了大熊的眉心,紧接着,一箭又一箭穿胸射入。

  娄欢有点狼狈地坐在泥地上,看着麒麟表情惊慌地射出手中的最后一箭。

  随着大熊溅血倒地,麒麟也失去了力气,腿软地跪跌在地上。她双手掩住脸孔,直到方才追上前来的太保将她双肩拥住,几个抽气之后,双肩才逐渐停止颤抖。当她恢复冷静时,眼中的神情令人十分同情。

  执意走到娄欢身边,要亲眼见他安好无虞。“……太傅,你有没有受伤?”麒麟僵硬地说,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希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如果娄欢是一个善体人意的臣子,他应该要前去安慰他第一次动手杀死一个生命的帝王;然而既然他从来都不是善体人意的臣,也就无法像太保一样紧紧拥抱着麒麟,直到她不再颤抖为止。毕竟她为了救他,就连自己的恐怖都能忘记。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弯身拂去麒麟身上的泥土,平静地道:“恭喜陛下完成首射仪式。”那一刻,他真有点厌憎起无情的自己。

  司天台的大史见到宰相独自一人走进灵台时并不感到意外。早先他请信任的生员秘密请宰相前来一叙时,尽管知道宰相最近政务繁忙,但司天台有事,他必定会尽快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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