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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军政的夏官长也说:“陛下日前也命下官将全国服役人口从丁口改以户口计算。这样做恐怕将会造成兵源不足,危及国家的安定。有道是君无戏言,下官着实不知该如何执行这样的命令,却又不能违背陛下旨意。”

  “还有……”管理国家刑杀的秋官长也加入陈情的行列。“陛下还下旨要往后早上的朝议每隔五日就休会一次,说是体恤群臣辛劳,而他身先士卒,今天就没来参加早朝。历来不早朝的君王最终都成了昏庸的国君,只怕殷鉴不远啊……”

  身为国之首辅,接收着群长的抱怨,娄欢无奈笑问:“各位大人辛苦了,请问--太师呢?”

  春官长回答了这个问题。“太师说他管不动陛下这爱下圣旨的小小癖好,叫我们别拿这些小事烦他。我们也只好忍着,就等相爷回来,劝劝陛下。毕竟相爷身兼太傅之职,是帝师,陛下多少会听进您的劝告。”

  “我知道了。”可看着大臣帽上开的大红花时,娄欢忍不住笑道:“朝议和兵役的事,我会再问清楚;不过--春官长,你的青色官袍搭上红花,其实不难看--御花园应该开了不少春日的花儿吧,我倒也想摘朵花戴戴。”

  大臣们闻言,也忍不住同意了娄欢的看法。“确实是还满有朝气的,可……不能老让陛下这样随心所欲啊。”

  “是我的错,娄欢向诸位道歉了。”

  “啊,不,怎么会是娄相的错呢。”群臣纷纷摇头。

  娄欢温温一哂,再度摇头。“不,这真的是我的错。”

  娄欢才走到御花园,另一名红袍男子便迎面而来。

  “你听说了吧,那三道圣旨的事?”

  “听说了。”娄欢看着来人,点头道。

  “这是你的错喔。”

  “我不敢推卸责任,邵太师。”

  “既然你知错了,我也就不多说。可是你自己造成的问题,你自己要处理。”

  娄欢没有丝毫不悦,只说:“当然,我是太傅,你是太师。我教他怎么做事,你教他怎么读书,倘若他今天没把书读好,是你的责任,可是他今天居然拿圣旨来开玩笑,则是我的疏失--他在哪里?”

  “听见你提早回来,老早躲起来了。”

  “太保呢?”

  太师闻言,一双凤目微动。“也躲起来了吧。说不定正一起在拟另一道旨呢。”

  “那我最好快一点找到他。”娄欢说着,便转往御花园深处走去,回头望着太师,他挑眉问:“一起找?”

  “不,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贵为太师的男子冷淡地拒绝。

  “也好,我们各自忙吧。”娄欢拱手道,随即转身离开,各自忙去。

  那确实是娄欢的错。他身为帝师,当今帝王可说是由他一手提携长大的,他的许多观念,来自于他的教导。

  只是当年幼主即位,为了保住这年幼的国君,便已经费了太多的气力,以致于,没有注意到这位君王的某些性情……

  身兼宰相与帝王太傅之职,让他得以在皇宫中自由来去。在他人眼中看来,他权倾一时,唯有娄欢自知这权力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与代价。

  第1章(2)

  凭借着对少帝的了解,他步行穿过御苑,来到他年幼时居住的东宫。

  国君尚未大婚,目前东宫无主,只有宫人在此整理环境,见到娄欢,纷纷屈膝行礼,正要问候,娄欢摇头示意宫人们噤声,随即自行走进书房里。

  书房静悄无人,窗扉朝外推开,吹进略带凉意的春风。

  娄欢走到窗边,倚窗望着外头的景致道:“日子过得真快呢,转眼间,残雪都融了,是春日了。”

  躲在窗口下方、吃着糖渍蜜枣的金袍少年蓦地仰头一看,怔住。

  “慢慢吃,别噎到了。”娄欢提醒。

  少年猛然吞下嘴里的蜜枣,双手黏乎乎,一时间找不到擦手的东西,只好往衣袖抹去--

  “拿去用吧。”娄欢从衣带里翻出一方洁净的汗巾递给少年。

  少年扯了扯嘴角,抹净手上的糖渍,原本有些心虚的表情在下一瞬间已转为镇定。“太傅,你提早回来了。如何?京川的治水工程一切都还顺利吧?”

  许多年前,他曾是太子少傅,而今尽管娄欢已是一国宰相,却仍身兼太傅之职。他当帝王的老师比当宰相更有资历。

  “有冬官长亲自监督工程,自然是顺利的。”他瞅着少年,很清楚他之所以命他出城监督工程,不过是想图个清闲。没人在他耳边进言督促,日子当然快活。

  “嘿。”少年摸摸鼻子,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这男人心底都明白;而男人也不过是顺着他的意,偶尔纵容他罢了。“你沿路走来,见到太保没有?”

  早先他们正在玩捉迷藏呢,只是他躲了半天,也不见太保过来找他。明明,他没躲藏得很隐密啊,稍微了解他的人,比方说,太傅,都知道该往哪里找他的。瞧,此刻他不正被逮个正着?

  捕捉到娄欢面具下的眸光透出些许笑意,少年已经懊恼地想到:“啊,该不会……又骗我!”说要陪他玩,自己却反而躲起来睡觉偷懒,好个太保!

  娄欢只是一笑,伸出手递到窗口道:“进来吧,陛下,我们君臣谈一谈。”

  少年瞪着娄欢那男性化的手,一瞬间很想逃走,但,要逃到哪里去?这是他的国家,除非越过边界,否则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是这皇朝的帝王,他能逃去哪里?

  阳光下,少年的发色偏棕带金,一对眼眸灿烂如星。

  颇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手放在他的宰相手中,攀上窗台,跳进他躲也躲不开的处境。“说吧,大臣们又跟你说了我什么事?”

  娄欢瞇眼微笑道:“臣听说陛下日前下了三道圣旨。”

  “是这件事啊。”少年露出百般无聊的表情。“太傅。”他突然唤道。

  “臣在。”

  “我是帝王吗?”他诘问。

  “陛下当然是帝王。”

  “一个帝王没有权力下旨诏令群臣吗?”他又诘问。

  “当然有。”

  “那么,这三道圣旨,哪里错了?”少年挑起眉眼,俊丽如春天的桃花。

  娄欢微微一哂时,牵动了面具底下那线条分明的唇瓣。他当然认得这个少年想要转移焦点时的表情。“下旨诏令,确实是帝王的权柄,但是--”

  一听到“但是”这两个字,少年便知道接下来是一连串的训话。他赶紧打断娄欢的话,插嘴道:“既然如此,朕以为,本朝的官服太严肃、征兵太严苛、朝议太繁琐,朕有意改革国政,为皇朝建立一番新气象,有何不可?”特别强调他天子的身分,说得好理直气壮啊,心底直想给自己鼓掌叫好。

  娄欢面具下的目光淡定地凝视了少年好半晌,随即凝眸笑道:“臣毕竟教得还不错,不是吗?能教出陛下如此敏捷的反应、如此机智的说词、如此有条理的分析……”短暂的沉吟,有技巧地,让那沉默发酵。

  直至少年两耳染上薄红。“如果你是意图让朕羞愧--”

  “臣不敢。”

  哪里不敢了。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娄欢从来没有“不敢”的事。

  少年瞅他一眼。“你要知道,太傅。朕有今天,这都是你的错。”既然他的所作所为不被太傅赞同,干脆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臣,确实知错。”娄欢坦承自己的错误。他知道,是他把这个年幼即位的君王教导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倘若这一国之君有任何的差错,那么一切罪咎都在他,他不会推卸责任;而既然错在于他,他就有必要修正。

  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作为替群臣带来困扰--更或者,还有一点乐于见到那样小小的纷乱。收摄起眼底的小小得意,刻意对上太傅一向洞悉如炬的目光,他克制着嘴角的隐隐抽动,问道:“太傅,在你眼中,朕是个昏君吗?”

  他必定是纵容他的,否则怎会放任这小小的伎俩在他眼底施展?娄欢以他一贯的温和微笑回答道:“不是。还不是。”

  “喔。”不觉得后面那三个字有点多余?这人就不能用肯定一点的语气来回答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吗?不甘心,继续挖陷阱。

  少年又问:“那,太傅,在你眼中,朕该是个明君喽?”

  太傅仍然温温地笑着。“还不是;但,有可能。”

  会不会太过模棱两可啦?少年端起帝王的架子,竖起双眉。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朕经营皇朝十年,这国家还不够繁华富庶?”他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

  娄欢只是微笑。“确实,这十年来海内升平,边境无事,百姓生活安定,可还称不上是盛世,仍有待努力。陛下能不能成为明君,也得看往后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四十年的成果才能论定。”

  “你好大胆,娄欢!”竟敢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想到要被绑在皇位上二十年,乃至三、四十年……漫长的日子怎可以不培养一点嗜好?还怪他乱下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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