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重新挪回远方的天山,向月读探问是绝对问不出啥前因后果,不如亲自跑一趟天山,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去看看这当中,与月读有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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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轰隆轰隆——
巨石一块一块自山顶滚落,千年仙木也承受不住乱石砸击,应声而倒。
灵兽惊慌四窜,飞禽胡乱振翅,天山弥漫着浓重灰雾,大量沙尘充斥在眼前、鼻腔及肺叶。
窒息,像是咽喉被大掌勒住的疼痛。
天山崩塌。
支撑着天的柱子,四分五裂地崩塌下来,支离破碎。
天,倾倒下来,狠狠地,压垮人间万物,千万亿条的生命,尽数灭绝。
那是月读的梦境。
他曾经作过这样的一个灭世之梦。
醒来时的惊骇,让当时仍是一位生涩修仙的他,永生难忘。
神,是不会作梦的。当他向仙尊提及此梦时,仙尊呵呵笑着,如此回他。
若神不会作梦,那么,他的梦境,便是未来会成真之事。
天山,会因他而毁——这个预言,他算出来了,于是,他想尽办法要扭转它,他不能任由梦中恐怖的场景实现。
月读,你要将自己与天山相融,用仙体护住天柱?仙尊那时的惊讶表情,他仍记忆深刻。
是,若如此,我便能确保天山无虞,不容任何人破坏天柱。他坚定回道。
是你的话……我相信你能,但,你将会无法离开天山太久,你漫长的仙寿将会与天山永远相系,万一有朝一日,你倦了、腻了、后悔了,也无法再改变,这样,你也愿意?仙尊再三向他确认。
愿意。他颔首,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要是天山垮下,你也……
弟子知道。
他将天山包覆在自身仙体之中,千万年来,守护它,支撑乾坤之间的距离,天山因他的仙气而坚固难摧,无人能损它半粒沙、半片叶。
但现在的他,失去了保护它的仙气,是他已无法像那时清圣纯净,还是他的心,已填进了比天山更重要的人?
孩子,你怎会做出这般愚笨的事?你怎会挪用撑天的法力,去救回凶兽穷奇?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进入他意识中的仙尊没有责备,只有叹息。
仙尊……我若不这么做,我会更加后悔。您也知道,穷奇这次殒灭,即便千万年后再凝形,那也不是她……就算我等待千万年,等待到的,不会是她……
众人皆说,凶兽永远不会死亡,他们不靠精血孕育,不进入轮回,死亡了,只要耐心等待,还是会有重新聚形之日,或许千年,或许万年,那一日总会来到,可那是一条全新的生命,她没有穷奇的记忆,没有穷奇的感情,她不是穷奇……
情关难破,劫,劫呀。仙尊语重心长。天山在崩解,它已经支持不住,天山一塌,沉重的天幕便会坠下,地界万物难逃一死,山川百豁化为残土,你想守护什么?能守护什么?你准备带着她逃往哪里去?天地之间,还有哪方幽谷能让你与她相守相恋?
我不会让天山崩塌,我绝不让她失去生存的地方。
你要怎么做?仙尊问,答案明明就了然于心哪,这个未来,它早已预见。它是神,高高在上,明知最爱惜的徒儿会犯下错,而此错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大改变,弛也不能出手干预。
你,要怎么做?
月读幽幽转醒,蓝天白云映入他清澄眼中,天,看起来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好近、好近……
它在挪移,它在下塌,它的重量,在他肩头上加剧,沉得令他几乎无法起身。
果然……动用了撑天的法力救回穷奇,让他到达极限,他的身体及天山都驮负不住天幕。
他本以为,尚能与她再依偎久一些……
他本以为,尚能再看见她的笑靥久一些……
天山,竟真的因他而崩。
是他的私心,是他的执着,是他的贪婪,摧毁掉它。
但它不能崩塌,他不允许发生那样的情况,不为谁,也要为了穷奇……
转头,遍寻不到穷奇的身影。
毋须掐指去算,他轻易得到她的下落,她踩在那个与他脉络相连的地方,她的轻盈体重,他能清楚察觉到。
“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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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她记忆中的天山。
天山的每一颗石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好似伸手一碰,它们就会崩解成沙,脆弱得不堪一击。
天山的每一株树,落尽了叶,满地枯黄。
天山的仙泉干涸,舀不起半瓢水,只有天际雨丝仍默默在飘。
天山的周遭,没有祥云,不见圣光,有的,只剩深灰色的蒙雾。
天山静得好死寂,往昔的百凤齐鸣、灵鹊报喜,现在根本无法听见。
“天山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我来找月读时,它明明就是那般美,那般的生气蓬勃呀……”她踩上一阶,石阶却发出干裂的“啪”声,在她脚下化为散沙碎石。
气流中,传来波动,敏锐的耳,听见重物倾倒的声音,天山太静,那声音,不是错觉;那声音,就是她方才一路过来时听到的闷雷声,但一靠近,便能清楚分辨,它不是雷声。
脚下踩的地,微微震动,仿佛地牛翻身,撼动人间一切,她扶着枯松,等待震动停止的过程中,分心寻找声音来源,她身旁并没有任何生物,直到她的目光落在远方那片天幕——
“咦?!”她抽息。
歪、歪掉了?!穷奇使劲揉眼,再用力瞠大。
还是歪的!
头顶上的那片天,明显朝南边倾斜一大半!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尖叫,后退的步伐踩到石阶,又是一声碎裂,她没站稳,身子踉跄,就要摔倒——
“当心。”轻如烟的力道扶在穷奇腰后,吸收她倾倒的冲力,以大掌托住她。
“月读!”她连人都还没站稳,就忙不迭地指着天,嚷嚷道:“它歪掉了!不是我眼花吧?!你也看到它歪掉了吧?!”她必须找到和她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才能证明不是她眼睛有问题。
“比我料想中还要快。”他一点也不惊讶。
“什、什么?!”他早就料想到?
“怕是连半刻也撑不住了。”他扶稳她,眼神却投向远方。“仙尊,您说天不可逆,那时我企图逆天,我不相信天山会因我而毁,现在,我仍要逆天,我不相信……天会场下来。”
“天会塌下来?!”她像听到一个最夸张的笑话。
他俯首凝觑她,唇边有笑。
“天怎么会塌下来呢?无论如何,护住这一方山水,你才有可以跑跳嬉笑的地方,我知道你喜欢躺在一大片绿草上看云,我知道你喜欢踩在冰冰凉凉又不深的溪水里贪个爽快,我知道你喜欢迎着微风哼曲儿……”
他说着,掌心轻轻地蹭抚她的脸颊,澄眸深深望进她眼底,坚定又温柔地娓娓细诉:“就算是自私的只为了你一个人,我也会撑下它。”
终章
月读变成了光,变成了雾,变成了云,变成了看不到的空气,渗透天山每一寸沙土裂缝间,方才还摇摇欲坠的山岩被层层细沙包覆得更稳固,脚下碎散的石阶在青色光芒迅速驰过一圈之后,恢复原状,青色光芒疾如闪电,继续往天山每个角落而去,爬过枯槁的树,拂向凋萎的花草,流过干涸的泉道。
笼罩山峦的浓灰蒙雾,被白云取代,周遭不再是灰暗暗的阴霾颜色,一切明亮起来,让她看得更清楚——方才站在她面前的天人,是如何说着可恶的话语,噙着可恶的温柔笑容,做着最最最可恶的牺牲奉献!
就算是自私的只为了你一个人,我也会撑下它。
他竟然——
他竟然……
穷奇气得说不出半个字,她的拳,因抡握而让十指深深陷入肤肉,蜿蜒出数道血红,鲜血一滴滴落在明明已被她踩碎却因为月读的仙气而变回完好无缺的石阶上。
吐不出咒骂他的话,她的嘴,用来应付大口大口的激动喘息都来不及。
神族就是这么笨的家伙!她再度确定了这件事实!
她从地上弹跳起来,裙摆一撩,脚儿狠狠踢向山壁,偏偏它不像刚才那么脆弱,一碰就散,任凭她使劲去踢,依旧文风不动。
“月读!你这个老古板!你这个笨蛋!你这个……你这个……你就让天山倒掉又怎么样?!我才不要你这样!你知道我喜欢那个、喜欢这个,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我最讨厌牺牲自己而呆呆去救别人的蠢蛋啦!”
她发疯似地拍打、踢踹天山花草树木,想要将月读逼出来,要他快些回到她面前,然而她再使劲、再疯狂、再乱吼乱叫,也不见月读身影。
“天山绝对不能倒,天尊做的事正确无误。”武罗随即来到,虽然未能目睹月读所做之事,但此时天山迸发着强烈仙气,天幕倾斜的情况停止下来,也不难猜出始末。“天山若倒,天便会塌陷下来,天一落地,地界只会被挤压尽碎,到时,所有在地界的人、妖、兽,无一幸免,或许你们凶兽勉强能抵抗那股强大压力,可是你们同样也会失去生存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