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聂安怀赶走花娘已成了“欢喜楼”的笑柄,想必今天也不可能会放浪到哪里去,她却故意不告诉班羽。算她多事吧,因为再这样下去,班羽真的很难恢复女儿身,虽然这么做不知结果是好是坏,但不踏出去,这个僵局就永远都解不开。
班羽个性倔强,最受不得人家激,气愤和嫉妒冲击之余,判断力更是大受影响,她胸口一挺、双手插腰。“谁说我不敢?我就去给你看!”
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做出这种豪气万千的举止,碧红强忍住笑,还用怀疑的眼神睨她。“如果你怕没关系啦,躲在暗道偷看完就回来吧,不用勉强自己。”
怕?可恶,瞧不起她嘛!班羽仰起下颔,一头栽进碧红设计好的陷阱。
“哼,我不但会跟他面对面,还会跟他说话,等着吧!”
等等,面对面?和聂安怀说话?她这不是找死吗?!等班羽察觉不对,话已经说出口,而碧红又云淡风轻地补上一段,更是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姊姊相信你绝对不是光说不练的窝囊废,去吧,等你哦。”
第4章(1)
她恨不得承认自己是个光说不练的窝囊废。
班羽哀怨地躲在廊柱后,盯着前方厢房的门,很想一鼓作气上前敲门,但脚却像黏上了地,说什么也迈不开。
她逞什么强啊?穿成这样,离他远远的都来不及了,还自己送上门?都是爹爹啦,养出她不服输的个性,这下好了,看她要怎么收尾。
班羽懊恼地用额头抵着柱子,心里挣扎不已。她很想让他看看自己难得这么美的样子,却又怕被拆穿真卖身分,踌躇再踌躇,最后她还是只能打退堂鼓。窝囊废就窝囊废吧,反正碧红知道她是女的,她也不用再装什么男子气概,溜到暗道瞄上一眼就赶快离开吧。
班羽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什么时候‘欢喜楼’来了这么美的姑娘?早说嘛,不过没关系,再来一次也无所谓,我挺得住。”喝到步履蹒跚的酒客粗鲁地将她扯进怀中,朝他刚刚才踏出的房间拖去。
“我不是,你放开我!”浓厚的酒味呛得她头晕,班羽气急败坏地挣扎。
“窑子的女人还装什么清高啊?放心吧,大爷我不会亏待你的。”醉归醉,男人力量却大得很,一手钳制住她,一手还有空掏钱袋。
“王八蛋,放开!”为什么娘要阻止她学武?瞧她现在遇上了麻烦,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班羽拳打脚踢仍挣不开,感觉那男人的手在她身上乱摸,急怒之下,她狠狠咬上那人的手臂。
“贱人!你咬我?!”男人哀嚎,手用力一甩,当场将纤细的她甩了出去。
原以为会摔到眼冒金星,班羽闭眼,结果撞上的却是一堵厚实的人墙,而非坚硬的地板。
怎么回事?她惊愕抬头,看清扶住她的人,心陡然漏跳了一拍——怎么会是聂安怀?
“你没事吧……”关怀的语句在看到她的脸时,倏然中断,黑眸错愕地瞠大。“班……”才吐出一个字,他又猛然停住,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她。
虽然只是简短的音节,却让班羽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还来不及反应,那个心有不甘的男人已又朝她冲来。
“看上你是抬举你,跩什么跩?过来!”男人醉到失了理智,对聂安怀视若无睹,抡起拳头就要揍她。
情况危急,班羽也顾不得被认出来了,本能地靠向熟悉的怀抱里躲,紧紧攀住聂安怀的手臂不放。
“救我,别丢下我……”惊慌抽细的语气完全不须作伪,不曾被男人如此纠缠过,这样的情况吓坏了她。
毋须她开口,聂安怀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侧身将她护在后方,伸臂轻易挡下那个男人的攻击。
“这位姑娘不想跟你走,你别勉强她。”即使面对一个醉汉,聂安怀仍维持着基本的礼仪。
“在这种地方,只要有钱,大爷我想买谁都可以!”没将外表斯文的他放在眼里,男人又冲上去,结果眼前一花,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手臂已传来剧痛。“哎唷,啊——”原来他的手臂被聂安怀扭到了背后,痛得他连站都站不直。
“你罢不罢手?”沈敛的面容没因那连串痛喊而有丝毫动摇,聂安怀缓声问道,深湛的眸子冷得像块黑玉。
躲在他身后的班羽瞥见他的侧脸,既觉得陌生,又被他俊冷的魅力紧紧攫住了注意,这又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另外一面,无情、冷静,面对她时的温和完全不复存在。
“我不敢了,快放手,快、快……”男人不住求饶,手一被松开,只能软坐在地上喘气,不见方才嚣张的气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这场争端引起了骚动,众人纷纷推门外望。
班羽回神,怕被认出她不是“欢喜楼”的人,低头紧靠着他,扯动他的衣袖,小小声地说道:“让我到你房里躲躲好不好?”
不想和青楼的人有太多牵扯,聂安怀直觉就要回拒,但对上那双若有所求的澄澈水眸,他顿住了,拒绝的话到了喉头却说不出口。
那双眼,太熟悉了,而他向来就拒绝不了这一双眼眸……
“你要见死不救吗?”见他不说话,平时蛮横惯了,班羽抿起唇,哀怨又恼怒地瞪着他。
那似曾相识却又娇媚动人的神态让聂安怀心一震,下意识地只想满足她的冀求,不愿让失望的黯然沾染了她的眸子。
“来吧。”
他侧身让她进房,而后目光转为沈冷,掠过在场众人,一对上他的视线,大家无不乖乖摸着鼻子躲回自己的房里,没人敢多间,就连那个始作俑者的醉客,也悄悄地开溜了,连吭也不敢吭一声。
敛回视线,聂安怀因思忖而微微拧眉。这么做不就好了?他根本没必要让那名女子进房。
但心念转了又转,叫她离开的话仍然没有说出口,反而带着期待的心情踏进房间,想看看这名女子和他的义弟到底相似到什么程度。
***
听到关门声,班羽赶紧正襟危坐,不敢再像平常一样懒懒散散地倚坐着。
“谢谢你。”她挤了个类似羞怯的笑容。还好她有些紧张,僵硬的神情可以解释成是余悸犹存,他应该不会起疑的。
“姑娘没事吧?”聂安怀没和她同坐一张桌旁,而是走到窗边的椅子坐下,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她……真的很像。
班羽摇头,却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赶紧又低垂螓首。“我……还有点怕。”发现有一绺发丝松脱,她手忙脚乱地把它塞了回去。
“外面的人已经散去了,别担心。”聂安怀为她倒了杯热茶,然后又退回原位。“你应该也是这楼里的人吧?”
若不是亲眼看见,很难相信这么清灵无瑕的姑娘竟出身青楼,她就像班羽一样,散发着一股无邪的气质,让人自然而然对她产生好感。
“不……也算啦。”想到否认会有问题,班羽又连忙改口。“你呢?也是楼里的客人吗?会不会也……”她停了口,斜睇他一眼。
“不,也算。”被她逗笑,聂安怀学她回答。或许是她和班羽长得像吧,或许是那单纯中又带着大胆直率的气质,向来避免和女子调笑的他,难得有种冲动,揶揄就这么脱口而出。“刚刚才救了你,我应该不会想再引起另一场骚动。”
那笑……好温柔。班羽有些看傻了眼,心无法控制地急跳了起来。不像平常对她的笑,都淡淡的,宠溺中还会带着莫可奈何,现在的他,像是散扬出所有的魅力,让人……心慌。
他没认出她吗?应该是吧,否则她绝对看不到他这一面的。班羽暗自窃喜,但想到他在女孩子面前居然还有这种她没见过的表情,她的心又酸到冒泡。
“不要学我说话。”她不悦瞪他。“是就是,上妓院的男人还会有什么目的?你点的花娘呢?”这房里没有别人,榻上的被褥也都整整齐齐的,让她好纳闷。
那略带娇蛮的神情衬上那粉雕玉琢的五官,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聂安怀笑得更开心了。
“那出现在青楼的女人又……”意识到这样的言词过火了些,聂安怀停下,转为回答她的问题:“我是来等人的,没点花娘,所以算是客人,也不算客人。”
对兄弟不好意思坦承的真相,在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面前,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口。
他真的只是陪她来的……喜悦在心口泛开,班羽想忍住,却还是扬起了笑。知道他不是为了女色而来,她不气了,反而还心疼他一个人在这里枯坐。
“我是伺候花娘的小婢,还在见习中,所以算是楼里的人,也不算楼里的人。”早在刚刚他还没进来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解释,将这些日子听到的事拿来套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