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无语,依旧垂睫不张。
不知是否他多思了,竟觉那张被偷偷轻薄过的朱红小嘴似有若无地翘了翘,仿佛羞羞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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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罗以为仅是合目养神片刻,哪知睡沉了。
当在意之人被自己护在怀里,密密贴拥,而那些浑沌不明的事亦一件件定下,心中一旦笃定,近些日子所患的失眠之症立即不药而愈。
他睡过午夜与清晨,深沉无梦,醒来时,窗外大把光束洒入,那些亮灿灿的光像都聚进女子的秀眸里,在那发亮的温柔海里同时映出两个傻怔的自己。
“你的床榻该加张帷幔了,睡时拉起,若要在榻上多磨蹭一会儿,就不会被日阳晒得全身发烫。”陆丹华眨眨眸,嗓未尽开,话音柔哑。
躺在男人怀里,与他同榻共枕,她似乎不感惊愕,身子还是慵懒微蜷着,两人呼息交融,一呼一吸间颇有律调,配合得恰到好处。
“我不会在榻上磨蹭……”巴罗答得认真,突然双目细眯,意会到“榻上磨蹭”似乎尚有某种绮情味道,面皮陡热,深瞳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陆丹华看懂他此时的表情变化,脸也臊热着,小手移去轻碰他多处的额伤。
“那时你拿自个儿撞门,我看不清了,耳里一直听见撞击声,好重的声音,我听得心痛。”心痛啊……虽处理过,他的额仍肿着,有两道清楚的血痕。她略咬唇,微微一笑。“巴罗,就这么跟我凑合在一块儿,不好吗?佛家讲的是因缘际会,你我相识一场,我一直希望那是一世的因缘,而非一时的因缘。巴罗……我总在耽误自己,明明为你情悸、心怜你,却悟得太慢,我不想再误了自己,也不能任你耽误一生,你跟我在一起吧,可好?”她笑更深。“我是很好的,你肯试试,总有一日要对我喜爱至极,心中再容不下谁,信不信?”
他信。他已然太喜爱她,不能无她。
“兰琦儿是妹妹。”男人天外飞来一句。
“啊?”眉儿怔扬。
“我心里确实有她。”
“嗯……”咬咬唇。
“但就只是个妹妹。年少时一起生活过、让我很喜欢的一个妹子。”
“唉……”陆丹华带笑叹气,终于弄懂他是特意在跟她解释。在石屋内时,她还记得自己昏昏然问出,而那时的他没能答出,原来他也记得。
巴罗将轻贴他面颊的柔荑握在掌中,眼神严肃认真,薄唇略抿,道:“我把饮酒浇愁的督伦扛回东大宅的那一晚,你为我守门,然后还煮了醒酒茶等在这间寝门里。那晚,你问我有无喜爱的姑娘,要我赶紧找个知心爱侣,说是关怀我、为我好……我当时很气恼,可是不知因何发怒。”
“那么……现在知道了吗?”
他低应一声。
“巴罗,你那时在气什么?”男人掌心好烫,丹华指尖才悄悄一动,立即被他收缩掌握,抓得更牢。
他静静道:“原来我一直有心仪的姑娘,心是晓得的,但脑子尚未打通任督二脉,没能顿悟,所以当这位姑娘要我赶紧找别人去喜爱,成婚生子、落地生根,还说一切是在关怀我、为我好,理由这么冠冕堂皇,我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对自己生气。”
嗄?!
陆丹华秀致五官全定住,连最细微的变化也无,刹那间凝作石像似的。
她内心热泉涌冒,一如昨日在漫盈迷香的石屋里那般,浑身皆烫,热热的耳听到男人好严肃问道——
“丹华,你说我该不该气?”
“……该吧。”说了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全顺着他话尾。
“我一时气闷,随口扯出年少时的小友当挡箭牌,说喜爱的姑娘早已留在西漠、嫁人生子……确实是拿兰琦儿的事来套着说,没料到误会大了,我又迟迟找不到好时机解释……”略顿,他低声问:“丹华,你说我是不是蠢?”
“唔……是吧。”呼息困难,她面泛潮红。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将她的手压在胸口,让她感受那份震动。
“丹华,昨日在石屋里,我不能做.……我很想做,想得快要疯了,但不能。我们绝不是为了凑合才在一块儿的。”
“那、那是……”喉儿堵堵的,陆丹华哑问:“……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对我有情,我对你有情,情种落地而生,意念深长,不能不爱。”
“啊?你什么时候……也、也学会甜言蜜语了?”她眸眶一红,水雾轻潋,他的脸拢在温温水雾里,一时间瞧不真切,但手心下的跳动如此强悍,他的心亦在对她示情现爱。
巴罗俊脸困惑,不懂何时说了什么甜言和蜜语。
于是乎,他眉目郑重,语气郑重,再郑重不过地道:“我没学。我实话实说。”
噢!这句力道更强,蜜味更浓,甜得陆丹华双眸涌泪,朱唇抿开笑。
“丹华,怎么哭了?”男性的修长指略慌地揭去她的泪水,她不经碰的嫩肤被揭红了,让下手的男人恨不得把十指全剁给她。
“我没哭、我没哭,巴罗,我在笑啊!我好欢喜,瞧见没?我在笑……”
姑娘又哭又笑,像个傻气孩子,昨日吃足苦头的苍白模样已消失不见,她绣颊红润润,唇瓣润红红,喜极而泣着。
下一瞬,她被再熟悉不过的男性气息拥抱,男人强而有力的四肢和身躯充满占有意味地困住她,唇舌吮吻她的脸,吻掉泪珠,把更强的热力熨烫在她颊肤上,然后得寸进尺地蹂躏那点花瓣般的朱红。
“丹华……丹华……我们不能再彼此耽误……”
听到这话,被男人困在榻上的陆丹华不禁笑了,反手抱着他,紧紧的,紧到会呼息困难、胸口发痛,她也不愿松手。
以往懵懂不知,如今恍悟,怎能再踌躇?
不能耽误对方,因为情太长,彼此情长,要相依才能有命。
她与他相依相偎,如在狂风大雪夜里、紧挨着取暖的两人,而命已深切缠绵,情落生根,不能割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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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心定。
巴罗失眠之症自然转好,尤其将姑娘“不小心”地“偷渡”到寝房内的那些夜晚,常是无须做些什么,只要有她为伴,他神安魂宁,便觉格外快活。
太惬意的日子似乎让他忽略了某件要事。
有什么一直悬在心间,不上不下的,而太莫名之事,又遭他抛置脑后了,总觉得倾爱之人日日在眼前,那就好。他与丹华彼此拥有且相属,那就好。丹华爱拜佛,常把那句因缘不因缘的佛语挂在嘴边,他想,他们一个是水,一个是泥,因缘际会“混”在一块儿了,这缘分长长久久,比一世还多,那就好。
这些“就好”,在秋末时分、连环十二岛的大姑娘霍玄女偕同丈夫凤善棠拜会吕宋大岛时,全都变得“不够好”。
然后巴罗终于想出,那件极要紧之事,原来是怕丹华最后真要离开大岛,跟着她的大姑娘返回连环岛!
其实,事情得从之前的十五中秋夜说起。
那一夜,乱山云率众埋伏在大岛外海,将乘船赏月的花夺美强行带走,消息传回后,雷萨朗为了救人,更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和乱山云之间的纷争,遂与凤善棠联手,花了十余日在海上追踪布局,最后双方经过激战,乱山云被虏,锦岛一干乌合之众死的死、逃的逃,已不足成大事。
凤善棠夫妇这一次拜会,一是欲确认乱山云被带来大岛后状况如何,二是要与雷萨朗商讨法子,不让锦岛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势力有坐大的可能,三则是霍玄女确实想念陆丹华了,特意前来探看。
这一日,即便是秋末,南洋大岛的霞红仍旧灿烂如火,码头区的海风温温徐徐吹,姑娘盈立在岸边与故人话别,青裙又被拂出柔浪。
“之前问过你好些回,你总一年留过一年,没想回连环岛,说到底,原来是心里有了人,才会留连不走啊!”说话的女子白发如银缎,雪容雪肤,穿着一身白,霞光中的身影白渺渺,远远瞧着,那形廓有些不真实。
“大姑娘……”陆丹华脸蛋酡红,十指轻绞。
这区的岸头离大船进出的主要码头有些距离,亦较为隐密,流须般的秋芒沿岸生长,几能掩去静泊在岸边的黑篷船。
凤善棠夫妇二人因身分背景复杂,与雷萨朗的交往常是暗中进行,每回上大岛,皆是低调来去,不动声色。
在大岛住下三日,将欲做之事办完,与雷萨朗谈定要事,夫妇俩今日已准备启程离开,而陆丹华坚持来送行。
此时,性情冷峻的凤善棠避进篷内,留妻子在岸上与姑娘说话。
迅速瞥了眼篷内,陆丹华好快又收回眸光,知道篷里的男人虽然状若无谓,其实两只眼一直相当注意岸边动静,仿佛怕一向清清冷冷的大姑娘会无端端消失不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