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恂勤郡王府的四格格是个和善温婉的人,但是坐在一堆存心想损她的千金中间,她的耐性正在逐渐消失中。
「觉瑛,妳的寿辰快到了耶,我们该送妳什么礼物好呢?」核阳格格故作亲热地凑近觉瑛身边。
「啊,核阳,妳不该提的。」旁边的绍熙格格刻意地倒抽口气说。「女人年满二十,可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尤其是……尚未婚嫁。」
这话一落,所有同情的眼光通通落到觉瑛格格身上。
觉瑛在心里呻吟一声,心中有点埋怨阿玛,为何要她陪着进宫,让她避不开这些格格的「关心」。以前觉瑛跟其它格格处得还不错,因为她是个安静的人,除非人家问她意见,否则她是听得多说得少。大体上来说,在众千金中她是个好相与的人。
可这一切在她的么妹嫁给宫中最受欢迎的贝勒爷之后,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已经听妹妹豫璃提过这些格格怎样跑到睿亲王府「关切」她,但是豫璃的夫婿可不是个好戏弄的对象。结果就是,这些格格们没地方出的气,全往她这儿来了。偏巧她正好即将满二十,却迟迟未婚配,因而被视为痛脚,用力地踩了。
「谢谢大家的关切,这事儿没那么急。」觉瑛温温地笑,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神情。
「怎么会不急?妳阿玛可是个郡王,还是当朝大官,但妳却至今没有婚配,外人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妳有什么毛病呢!」核阳格格虽然像替她不平,但言下之意就是说觉瑛确实有缺陷,才会至今未能婚配。
觉瑛倒是半点没显露出不悦的神色,嘴角依然噙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莫非妳也相信我有透视人心思的异能?」
众千金们整齐地倒抽口气,她们没想到觉瑛居然会大剌剌地说出这个传言。其实这传言出现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据说每个原本对觉瑛格格有意的男子,只要见过她一次,就会打消娶她的念头。原因是她的异能让人觉得无所遁形,赤裸裸的,更担忧娶了这样的女子是祸不是福。
「妳……真的看人的脸就知道那人在想什么?」绍熙格格抖着嗓音问,那自己刚刚存心故意给她难堪,她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觉瑛看到对方眼底乍现的恐惧,嘴角差点往上勾。她是看出绍熙格格的坏心眼了,但可不是因为自己有异能。好在她一抬头正好看到自己阿玛朝这儿走来,她赶紧起身。
「抱歉,我得先告退了。」她离开这些存心找碴的格格们,走向阿玛。
恂勤郡王今天特意要她一起进宫,说是要她帮忙看一个人。莫非此刻在阿玛身边的正是此人?
「觉瑛,等很久了吧?」恂勤郡王朝自己女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介绍。「来,见过剌赤特贝勒。」
「贝勒爷好。」她朝剌赤特行了礼,目光却毫不犹豫地对上他的。
剌赤特贝勒的名号她听过,知道此人在宫中非常活跃,时常争取替皇上办差,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他年约三十,下巴蓄着短须,看起来比真正的年龄要老成。但一对上他的眼,她就僵住。
这人眼底的神色让她不舒服。他的眼色混浊,除了有难以掩饰的野心之外,还有着许多愤恨,复杂而深沈的情绪在他眼底纠结。她与他对视些许时间,然后在显得失礼前移开目光。
「原来这位就是郡王府的四格格?久仰。」剌赤特拱手说,但目光却颇为自信而放肆。
觉瑛知道剌赤特想必听过关于她的传言,并且不把她这一介女子看在眼里。她转身问阿玛:「阿玛,我累了,可以回去了吗?」
「好,我们回王府吧!」恂勤郡王朝剌赤特拱拱手。「改日见了,剌赤特。」
「王爷,那南方赈灾的事?」剌赤特显然想马上得到承诺。
恂勤郡王看了觉瑛一眼,然后摆了摆手。「改日再说,觉瑛已经等我很久,我们先告退了。」
于是父女俩在剌赤特带着些许不悦的表情下离开皇宫。
路上,父女俩聊起剌赤特。
「阿玛想让觉瑛见的人,就是这位贝勒爷?」觉瑛转头看着自己阿玛。
王爷点了点头。「南方水患严重,皇上收到六百里加急,心头很是焦急,打算派人去南方赈灾,但是想要这差事的人不少,今天皇上找我去,要我推荐个人。」
「这位贝勒爷想必极力争取了……水患虽然严重,但赈灾的官员想必因此掌握许多资源,莫怪这差事抢手。」觉瑛淡淡地说,大致明白阿玛的用意。
「剌赤特在年轻这一辈中,算是积极、有些作为的,他昨天还特意请托,要我举荐他,但我迟迟没答应。」王爷皱着眉头说。「妳觉得他这人怎样?」
「眼神里浊气太重,恐怕不是公正不阿之人。但我对贝勒爷不熟悉,阿玛还是以自己意见为依归吧!」觉瑛谨慎地说。
「我刚看妳的表情就知道。」王爷叹了口气。「妳看人还没走眼过,我相信妳的眼光。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得对皇上闭嘴才是。」
其实觉瑛哪有什么异能?她不过是比常人聪慧一点,观察力细微一点,久了自然能从人的眼眸中看出点端倪。王爷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有智慧的女子,在很多事情上总喜欢询问她意见。
「真无其它人选了吗?皇上自己总有属意的人吧?」赈灾事关百姓福祉,觉瑛也希望能派个好官去,否则天灾已经折磨了百姓,再来个人祸还了得?
「皇上心里想的人应该是齐尔勒。」说到这人,王爷不禁微微撇嘴,表示对此人的不以为然。
觉瑛见了笑了出来。「齐尔勒郡王可是皇上的近臣,可瞧阿玛似乎不大喜欢这人?」
她没见过齐尔勒,这位年轻的郡王平日很少出现在宴会,虽然她听过他许多事,却不曾见过他的人。
「这年轻人气质太狂,做事不懂得收敛,总有一天招祸上身。」王爷忍不住评论。
「可是这位郡王是个能干的人?」觉瑛听过不少他的事迹,知道这人会在皇上面前当红,可不只是因为他是皇亲。「阿玛觉得这人去赈灾的话,会不会偷百姓的资源?」
「那倒不会,齐尔勒不是那种人。再说他出身优渥,又权势滔天,哪里缺银两?」王爷虽不欣赏齐尔勒的行事作风,但不得不承认这人不像是会贪污之人。该说他不屑吧,他对那些结党营私的大臣可也从没什么好脸色。
觉瑛一笑。「那不就得了,阿玛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
但是王爷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我才不会举荐齐尔勒。」
看到阿玛近乎赌气的神态,觉瑛仅是浅浅地笑了,但心底却对这个齐尔勒起了好奇之心。哪天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他。
然而此时的她却不知道自己与齐尔勒的相遇,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
*
隔日,皇上亲自下旨派长阳郡王爱新觉罗·齐尔勒到南方赈灾,失去这肥缺的剌赤特为此愤恨难平。
两日后,当觉瑛踏出王府,准备去妹妹府上拜访时,被人从后方敲昏。昏昏沉沉间,她勉强地睁开眼睛,彷佛看到一个蓄着短须的下巴在眼前晃过。
她缓缓地吐出了那人的名字——
「剌……赤特。」
这三个字引来一阵咒诅,接着她被灌了药,就这样被绑架了。
第1章(1)
长阳郡王府内,后院里的奴仆来来去去,这个午后府里气氛有些紧绷,每个人几乎都不大说话。
觉瑛努力拧干手里的被单,然后踮高脚尖使劲地将被单甩过竹竿,然后再用力地摊平,就怕留下绉痕。
就在此时,一阵细嫩的哭声从墙角传来,她抹了抹脸,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哭哭啼啼地走进这院子。
「杜鹃,发生什么事了?」觉瑛走过去,看到小丫头手背上的伤痕顿时倒抽口气,抓过她的手来,拉开袖子一看,果然有一条又一条的鞭痕。
「我……觉瑛姊姊!」杜鹃抽抽噎噎地扯住她的袖子。「我打翻了茶水,被李嬷嬷瞧见了,所以就挨鞭子了。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跌倒的,这个花盆鞋好难穿喔。」
杜鹃是刚进府的小丫鬟,年纪轻轻就离开父母出来讨生活,让觉瑛很怜惜,所以总是忍不住想照顾。虽然觉瑛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但能力范围内她总是照看着这个小她好几岁的小妹妹。
「妳以前从没穿过花盆鞋,自然不习惯,多练习练习,以后就会来去自如了。」觉瑛拍了拍杜鹃的肩膀安抚。
花盆鞋是旗人的装束,她们这些进王府干活的奴仆都是汉人,刚开始不习惯是正常。偏偏管她们这些下人的李嬷嬷是个挺刻薄的人,动不动就打骂,她真担心小杜鹃会挨不过去。
「可是觉瑛姊姊,妳就走得很好,好像天生下来就穿这鞋似的,一点都不怕跌倒。」杜鹃抹了抹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