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么?”男人抬起防备眼神瞪着她。
方净文被他不善眼神吓到,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并拿出她明天要当早餐的黑麦面包,递到他手里。
“我是幸福面包铺的师傅,你愿意帮我们试吃一下新产品吗?”她说。
男子瞪了面包一眼,接下面包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吃……”他说了一句话,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方净文看着他那种把面包当成唯一美食的神态,脑中浮过一个盘桓了许久却始终没有遗忘的高大身影……
十七岁那年,当她看到邝野和江菁在一起时,她伤透了心,认为自己只是被玩弄的对象。一个星期后,学期结束,她还来不及找出时间再去质问邝野,她便已经被家人先送到了印度尼西亚。
而她与他之间曾拥有的一切,没人再提起,有时便连她也恍惚地觉得那像一场梦似的。
不知道邝野现在如何了?希望他远离黑道,拥有了成功……
“我们家的面包果然不是盖的吧。”方净文见男子吃完了东西,她急忙收拾心情,又撕了一半凯萨餐包给对方。“这个也不错吃喔!我们面包店在前面两个街口,早上七点营业到晚上七点,欢迎有空常光临。”
她朝男人挥挥手,转身继续吃着面包。她自由自在地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此时有一辆黑色奔驰在公园边停了下来。
而坐在后面的高壮男人正透过车窗,瞪着她的清雅背影。
会是她吗?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过了十年,却没有什么改变。
一样的及肩发型、一样的水亮瞳眸、一样的充满了温暖的清雅笑容、一样——
爱拿面包给别人吃。
邝野坐在车里,大掌紧握成拳,他以为他没有记住她很多,但他此时却很肯定刚才从他视线里离开的,确实是方净文。
他才回到台湾一个星期,还没让人去寻找她的近况,便又再度遇见了她,这是否表示他们有缘呢?
邝野眼也不眨地看着方净文消失在转角,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邝先生?”司机叫了他一声。
“干么?”邝野墨眉狠狠打了几个结,一脸打扰者应以杖毙的严厉表情。
司机被他的表情吓得沉默了几秒钟,一会儿后才呐呐地小声说道:“夫人要我提醒你,晚上家里请客,要早点回家。我……可以开车了吗?”
邝野突然转身找开车门,下车走向那个刚才拿了方净文面包的流浪汉。他塞给流浪汉一千元,转身再度回到车上。
邝野命令司机把车开到前面两个街口,经过一间用白枫木招牌写着[幸福]的面包坊。
一分钟后,奔驰车再度驶离,而邝野闭上眼睛,脑子里尽是她的清秀容颜。
他不该想她、不该这么激动。毕竟他原本想派人寻找她的动机,也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他更没必要挂心一个十年没见的小女人,毕竟以他现在的财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只是那些女人认得的邝野,都是身价近百亿的药厂少东,而不是十九岁时那个一无所有的粗野家伙。
不许想!邝野诅咒了一声,强迫自己只许想公事。他应该要伤脑筋的事情是,药厂新款气喘药物实验明明没问题,为什么偏偏就是过不了美国FDA那一关……
邝野回头看向面包店的方向,猛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诅咒。
见鬼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法子想!
方净文一家人租的房子离面包店不远,通常她吃完面包之后,也差不多到家了。
“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后,一如往常地说道。
因为没人响应,所以她一边扶着鞋柜脱鞋,一边抬头看向客厅。
“哥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她问。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屋内安静得像恐怖布里鬼魅即将现身的极度安静。
方净文换上拖鞋,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方净文表情凝重地走到他们面前。
“你今天有没有看新闻?”陈贵花问着女儿。
“只看了一点点,好像美国有一家大银行倒闭,国内购买了这家银行发行的连动债的人全都血本无归……”方净文看着爸爸惨白的脸色,脑子空白了一秒。
爸爸公司破产之后,他在两年前领到的保险费一百多万,是他们家现在最后拥有的一笔养老本。
“爸,你拿了保险的钱买了那家银行的连动债吗?”方净文问道。
“那一百万原本是放在银行定存,理财专员说那个是十五年保本,绝对不会赔。现在都没了……”方建国一想到钱居然不翼而飞了,一双手开始发抖。
“爸,谁想得到那么大的银行会倒……”方净文拉住爸爸的手,安慰地问道:“你问过那个理专员了吗?现在一块钱都领不到了吗?”
方建国只是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努力一点,晚上再去兼个差,你的养老不用靠那一百万。”方净文这样说道。
方建国捏了下女儿的手,目光飘向妻子。
“啊……那个你哥哥还有事要说……”陈贵花指指儿子,眼睛不敢与女儿对视。
“怎么了?”方净文脸一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从小被重男轻女的妈妈宠坏,从来不肯吃苦。现在美其名是在当信用卡专员,赚来的少数薪水却全都进了股市,整天妄想要一夕发大财。
“前阵子股市低迷,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点钱。所以,我跟妈就把原本要买房子的头期款都领出来去玩股票……”
“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十万,你们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就领走我的钱?还有,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做股票?”这一次,方净文急得连柔细嗓门都扯大了。“妈,你怎么可以把我存在你那里的钱领去给哥!”
“我以为很快就可以翻本,你哥也是为了我们家着想。”陈贵花小声地说道。
方净文深吸了口气后,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坚强。
“算了,钱再赚就有,但我不会再把我的储蓄放到妈妈那里了。”她看着家人,一发现现场气氛仍然很差,且没人敢接话时,她整个背心都凉了。
惨了,哥哥赔的不只是那三十万!
方净文腿一软,颤抖地问出那个她一天到晚在问的问题:“你还有欠钱??”
方家强看着地板,嗫嚅地说道:“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笔,所以先从信用卡借出来五十几万,只是我运气不好,股票现在跌到卖不出去。然后……信用卡也缴不出来了,我……业绩不够,今天刚被公司裁员……”
方净文闭上眼睛,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文,你还好吗?”方建国说道。
方净文对爸爸挤出一个微笑,澄然目光直视着哥哥。“我们家哪来的五十几万替你还债?我的存折还有十万,如果把保险也借出来,最多也只能再借个十万。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你可以跟银行贷款。”方家强说道。
“贷款不用还吗?我一个月赚三万多块,扣掉房子的租金一万,还有爸妈的生活费,你认为我还有钱能还贷款吗?我之前帮你贷款还有十万元卡债,你到现在都还没还完。”方净文握紧拳头,整个人头都晕了。
“我会努力多赚点钱。”方家强说道,眼睛突然一亮,笑容也谄媚了起来。“要不然,你可以去王老板那里当秘书。”
“你明知道王老板只吃我豆腐!”方净文气得声音发抖,细致脸孔早已失去了一贯的沉静。
她现在只想给她哥一巴掌!
上个月,她哥硬拉她陪王老板唱歌,她哥借故溜走后,王老板居然想趁她不注意时在她的饮料下药,这件事她怎么可能忘记。
方家强咕哝两声。“搞不好人家是想娶你当续弦,摸两下又不会少块……”
这一次,方净文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了哥哥一巴掌。
“除非你有法子付房租给我,否则请你现在搬出这个家。”方净文冷静地说道。
“唉唷,自己的哥哥你也打得下去。”重男轻女的陈贵花马上冲到儿子面前,粗鲁地推开女儿。
“烂女人,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吗?等我以后发达了之后……”方家强凶恶地大叫着。
“会赚臭钱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连臭钱都赚不到!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积欠信用卡债,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方净文不想再姑息养奸了,他们家没有本钱让哥哥这样拖累。
方建国拍拍女儿的肩膀,因为胸口有些不适,说话语气便显得有些喘。“爸爸可以去找个大楼管理员的工作,你妈也可以去帮人洗洗碗什么的……”
“爸,我就是不想你们那么辛苦……”方净文拉着爸爸的手,忍不住哭出声来。
“爸妈出去工作当成运动……”方建国说着说着突然捣住胸口,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闭上眼睛,倒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