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放开她,坐直身子,他看着她脆弱神情,黧黑脸孔闪过一阵痛苦。他不该对她放肆的,他明明要不起她。
她千金小姐的身份总让他不安,因为他爸爸和他妈妈的结合就像他与方净文,而他爸妈的结局只有“凄凉”两字可形容。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邝野强迫自己对上她惊慌的水眸,用最冷硬的口气说道:“你有你的前途,我不可能耽误你。况且,你下学期就要转学离开了。”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她哭出声来,眼泪珍珠般地往下掉。
邝野看着她的泪水,想到的却是妈妈过世前因为苦难而落的泪。他不能让方净文痛苦,他舍不得。
“算我自私,把你当成我这段苦难里的一场美梦,你以后别来了。”他握紧拳头,不许自己安慰她。
这样做对他们最好——他拚命告诉自己。
“你说什么?”她脸色苍白,纤细身子摇晃着。
他握住她肩膀,粗声命令道:“以后别来了,否则我们会更分不开的。”
“我不要……”她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揽着他颈子。
“是我混蛋!不该没考虑后果就出手的……”邝野痛苦地喘着气,狂傲五官尽是挣扎与自责。
“我不要分开——”方净文的声音被口哨声打断。
“唉唷,你这小子混得不错嘛,没钱没工作拖个病老爸,还有女人投怀送抱。”四个手臂刺着龙凤的小混混,脚踩拖鞋啪哒啪哒地朝他们走过来。
邝野一惊,立刻低头对她命令道:“我冲向他们时,你就跑得远远的,永远不准回来!永远!”他将发抖的方净文推到身后。
“小妞害羞喔,出来给哥哥们看看……”混混们淫笑着朝他们逼近。
“你们找死!”邝野直冲向前,把方净文往外一推。
他以一敌二,挡住了两个混混。方净文拚了命地往前冲,根本不敢回头看,她知道她帮不了邝野,所以不能碍他的事。
“救命!里民中心有流氓打架!快出人命了!”她冲到一间便利商店,惊慌地大喊着。
店员拿起电话报警,方净文抓着书包,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当她为时已晚地想起,若是邝野被警察抓去,情况也不会更好时,她已经听到警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了。
当方净文苍白着脸回到家里,爸妈正在一楼公司和客户应酬,根本没人理她。
她一个人走到顶楼的神明桌前,跪了一个小时,只希望邝野平安无事。之后,楼下响起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
邝野无人可以保释,只好求助于方净文。但是,电话没转到她手里,是她妈妈陈贵花出面到警察局处理了这件事。
陈贵花问清楚两人关系之后,在警察局把邝野咒骂成猪狗不如的恶徒。回家之后,方净文除了被打了一耳光之外,还被罚禁足一星期。
几天后,方净文因为放不下心,下课后决定不顾邝野先前的警告及爸妈的耳提面命。她避开等待的司机,偷偷摸摸地回到了里民中心。
当她穿过草丛,走到他们经常并肩而立的角落时,她看见了邝野——
他正和江菁躺在地上。
江菁衣服被扯开,光裸胸部在他身上磨蹭着,她的手则正探向邝野的双腿之间。
方净文没法子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倒抽一口气,全身血液都逆流到脚底,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勉强站着。
此时,邝野抬头看见了方净文——
他毫无表情地回望着她,好像他身上没有趴着一个正在爱抚他的其他女人。
这样最好,他这几天特意挑选她下课的时候,和江菁在这里亲热,就是要方净文彻底死心。
方净文妈妈说他会毁了她的前途。没错,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野哥……快点……”江菁娇喘地说道。
方净文捂着心痛的胸口,泪水绝堤地流了满脸。他怎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以为他对她是真心的,结果他却背叛了她……
她飞快地转身离开,不想让他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邝野看着她狼狈离开的背影,他闭上眼睛,假装正在抚摸他的女人是方净文,假装他刚才没看看方净文的眼泪,假装他可以有个干净的未来,假装他的生命里没有这么多苦难……
“野哥,我要……”江菁口干舌燥地说道。
邝野看她一眼,突然大吼一声,蓦地一个翻身离开了她。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直到yu\\望再也控制不了他为止。
他受够了这样的人生了,如果要他和魔鬼交易,用他的生命来换取成功来拥有方净文,他也愿意!
邝野颓然地穿上衣服,转身走开。
“野哥……你说今天要做完的!”江菁不依地叫着。
邝野没回头,只是拖着步伐,继续缓慢地前进着。
稍晚,邝野回到家不久,他的爸爸呼吸困难。
救护车还没到,邝野爸爸就停止了呼吸,在五十五岁这年结束了一生,只留下邝野当成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第2章(1)
晚上八点,幸福面包铺的招牌灯熄灭。白色铁门放了下来,女店员收起没卖完的面包后,又转身忙着做展示柜上的清洁工作。
而在面包铺后方的烘焙室里,扎着马尾的方净文正把一袋吐司边、蛋糕边及几个没卖完的菠萝面包,全放进一个环保夹炼袋里。
之后,她又拿出一瓶鲜奶,匆匆忙忙地推开后门,跑向小巷另一头的公园。
路灯下,一名六十多岁妇人正推着破旧娃娃车,里头装满了回收的瓶瓶罐罐。
“婆婆!”方净文一看到妇人,马上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方小姐。”妇人咧着嘴笑,黝黑瘦瞿脸庞因此露出无数皱纹。
“叫我净文就好了。”方净文笑着说道,雅致小脸有着看不出年纪的柔美。
“那样不好意思,我每天都来拿你的东西……”老妇人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
“是你在帮我的忙。这些面包如果没吃完,老天爷也会不高兴的。”方净文拍拍妇人的肩,关心地问道:“你先生和儿子最近好吗?”
老妇人的先生中风已多年,唯一的儿子又有智能障碍,四十多岁了却连基本打理能力都没有,妇人于是只能靠拾荒为业,才能经常将孩子带在身边。
“还不就是那副样子。”老妇人指指蹲在公园角落的儿子,苦笑地说道。
“你们有找过社会福利机构帮忙吗?”方净文问道。
“里长有帮我们申请清寒证明,一个月有三千块国。”
“你有没有想过让儿子去学点东西?喜憨儿最近有个农场计划……”方净文不屈不挠地问道,她认为唯有找出问题并解决,婆婆的情况才不会每下愈况。
“他什么都不会啦!”老妇人摇头。
“他会帮你提水搬东西,就一定会替植物浇水。我帮你问问看,好不好?你儿子可以去种菜给你吃,这样不是也很赞吗?”
“谢谢你,你好心会有好报的。”老妇人露出微笑,整张脸容光焕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拜拜。”方净文跟她挥挥手,小跑步地回到面包店里。
她动作利落地将制作面包的大餐台又擦了一遍后,便戴上手套拿起塑料刷洗厨房的地板。
她打扫的样子如此利落,任谁也看不出来五年前,她还是个家里有菲佣、煮饭有厨子、从来没做过家事的千金大小姐。
五年前,她大学毕业后,原本要到日本学习制,爸爸在印度尼西亚经商失败,家里金山银山全拿去还债,一家四口只好回台湾租屋而居。
对此,方净文没抱怨过一句,因为她母亲的抱怨已经令全家陷入崩溃。她必须找工作,但却不想放弃她对面包的热忱,于是在面包店求到了一份学徒工作。
当学徒的过程并不好受,她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八点下班,还要再去便利商店兼四小时的差以弥补学徒不高的薪水。但方净文熬了过来,这间店曾留法的面包师傅兼老板,终于肯在去年让她有担当一面、制作新款面包的机会。
不同于店内的欧式面包,她推出了日式酒种红豆及鸡蛋面包——她也因此得知在她心里深处,永远留了一个位置给那个爱吃甜面包的初恋情人。
如今媳妇熬成婆的方净文仍然卖力刷着地板,直到地板光可鉴人为止。
晚上九点,方净文换上干净衣服,离开面包店。
她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被客人不小心弄到地上的南瓜籽面包棍,快乐地咬了一口。每个面包都是辛苦做出来的,她舍不得扔掉。况且,她已经切去了与地面接触的面包表面,卫生无虞。
经过公园时,她举手和几名常客打招呼。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坐在木椅上神色憔悴的高瘦男人。
他抚着肚子,掏掏口袋,在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后,他拿起一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继续对着天上圆月发起呆来。
“你好。”方净文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