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净文站在一旁,看着黄碧玉近乎微笑的平静面容,她咬住唇,眼泪却不停地流下。
危机便是转机哪,能够看见他们开始一段新关系,她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当天,老夫人在邝野坚持下进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除了血压偏高之外,找不出任何昏倒原因。
医生也认为老夫人是因为异物卡在喉咙,所以才发生短暂窒息现象。因为老人家经常有这类毛病,便连医生的母亲都发生过这种状况。
两日后,老夫人出院回家之后,厨子熬了鸡汤清粥送到她房里。
“吃慢一点,吃完记得喝水。”邝野把东西端进去后,凶巴巴地交代道。
“对长辈说话语气不可如此粗鲁。”黄碧玉教训道。
“只会嫌我粗鲁,你连吃个东西都会噎到,难道就比我高明吗?”邝野不客气地和她斗嘴,因为知道这样会让她精神变好。
“我是年纪大,你是粗鲁,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黄碧玉冷哼一声,表情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地寒漠。
“是,老人最了不起,可以随便骂人……”
“邝野,麻烦你去请厨师打两杯果汁,然后拿上来,好吗?”方净文轻捏了下他的手,柔声地问道。
他看着原本应该在明天离开,却没有打包迹象的她,当然乖乖听话地转身离开。外婆的住院,应该还会让她再多住个几天吧,现在还是先顺着她一点好了。
“他很担心你。”邝野一离开,方净文马上坐到老夫人旁边。
“他是担心我走了,遗产来不及交代。”黄碧玉嘴硬地说道。
“好不容易气氛好一点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方净文水澄的眼直视着老夫人。
“怎么?你现在已经以我们家媳妇自居了。”
“我从不贪求。”方净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
黄碧玉扶着床头,慢慢坐起身,瞪着那张支票。“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想取消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这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我现在还给你,谢谢你的帮忙。”方净文把支票放在老夫人手里,并鞠了一个大躬。
“你哪来的钱还我?”黄碧玉收起支票,怀疑地看着她。
“我没能跟邝野拿钱。”她直觉地反弹说道。
“你如果会跟他拿钱,早就拿了。你的钱哪里来的?”她不想方净文四处筹钱,毕竟她的用意原本就不是要为难方净文。
“我跟我以前工作的面包店老板借来的,但是我会还他的。”她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跟老板借钱的。
她原本是不敢抱太大期望的,没想到面包店老板却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他说,相处几年下来,他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相信她会还钱的。她当下哭出声来,这才知道自己的努力从来没有白费过。
“我不缺这笔钱,你先把钱拿去还你老板。”老夫人说道。
“谢谢老夫人,可是我快离开了,一时之间没法子还你这笔钱。”方净文很感激她,却仍然摇着头。
“你会回来的,不是吗?”黄碧玉追问道。
方净文轻轻一笑,什么话也没回答。
“果汁来了。”邝野端着果汁,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净文帮忙把果汁送到老夫人手边,她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要去银行处理一些事,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陪你外婆,要是陪得不够认真,我晚上就不陪你吃饭。”
“你还可以再嚣张跋扈一点,最好拿我外婆当榜样。”邝野冷哼一声,一时还是改不了嘴坏的习惯。
“邝野……”方净文皱起眉,戳了下他手臂。
邝野马上从善如流转向外婆。“你快点喝果汁,董太太说现打果汁要在十五分钟内喝掉。”
方净文亲了下他的唇后,转身离开了他们。
方净文就那么离开了!
除了一个随身皮包外,她什么也没带。
邝野陷入疯狂,他打电话给她,她没接手机。他请朋友调查了出境记录,却发现方净文仍然在台湾。他请人追踪她预订要就读的糕饼学校,却发现她根本不在这期学生名单之中。
她骗了他,她是存心要逃走了!
邝野气炸了,坚持翻天覆地也要找出她来,只是,就在她离开三天之后,邝野正准备到她家找人前,她妈妈就已经先找上门,带着一脸谄媚想借钱的笑容说是要找方净文。
邝野臭骂了她一顿,把人赶出家门后,并冷冷告知他下星期即将要回美国的消息。她妈妈找不到女儿,身上又缺钱,一时竟慌得在他家大哭大闹了起来。
邝野将她赶了出去,多少懂得方净文要离开的原因了。她若不离开,她妈妈会像一声缠在她身上的大石头,她会被逼到溺毙的。
但她为什么不能求助于他,他和她之间还需要见外吗?
邝野一忖及此,火气就大到几乎可以拆掉整间房子。
就像刚才上官喜丽不过是拿了行程表,告知他后天要飞回美国的班机时间,也能引发一阵世界大战。
他当场把咖啡杯往墙上扔,吓得秘书逃之夭夭。
“该死的!”邝野把行程表揉成一团,用力往地上一扔。
门被敲了两下,邝野还来不及骂人,黄碧玉就已推门而入了。
邝野板着脸,蓦地别开头——现在谁来安抚他都没有用。
“你知道方净文母亲来找你之前,还曾经欠了地下钱庄八十万的事情吗?”黄碧玉劈头说道。
邝野的愤怒被冻结,马上转过了身。
他听见外婆说着方净文母亲欠债的原委,他听见外婆说着当她对方净文提出当他情妇的提议时,方净文有多愤怒,又有多怕他受到伤害等等诸事。
“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告诉我?”他瞪着外婆,兴师问罪意味极浓。
“我们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一点,我不知道我先前曾对方净文做出的提议,会不会再次让我们的关系降到冰点。”黄碧玉老实地说道。
邝野看着外婆不自然的表情,知道骄傲如她,必须放下多大身段才有法子说出这些话。
“谢谢……外婆。”邝野嘎声说道。
黄碧玉没预期他会叫她一声外婆,她瞪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看得出年迈的手背,她握紧拳头努力地想止住颤抖。
“你不舒服吗?”邝野立刻上前问道。
“我没事。”黄碧玉抬头看向孙子。“我以为你会因为我对她的提议生气,因为那听起来确实是自私地顾及到我的需要。”
“你还记得公司有个原则吧——知道错了,勇于认错,就会再次给予机会,对吧?”邝野一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黄碧玉松了口气,终于能正常地呼吸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如果她只是怕她妈妈无止尽的债务连累我,她可以和我一起到美国的,她妈妈找不到她,自然会得到教训。她知道我虽然不婚,但我会把她放在我心里的第一位。”邝野扯着头发,突然踢着墙壁,忍不住大声诅咒了起来。“该死的,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清楚,和失去她比较起来,结婚其实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的不婚,是因为要跟我对峙,不是吗?”
邝野颓下肩,无力地点头。“我现在才知道放不下仇恨,居然会带来这么多不快乐。”
“我想方净文除了不想她的家人连累你之外,恐怕还更害怕你会因为坚持要跟她在一起,而被我逐出家门——就像你妈妈一样。”黄碧玉哑声说道。
“她晓得我和你的关系后来好一点了……”邝野摇头反驳这个说法。
“她既然爱你,就不会冒着任何让你失去现有成就的风险。”
“从头开始就从头开始啊,她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邝野瞪着地板,头几乎颓落双膝之间脑中思绪愈来愈清醒。
外婆的话没错,方净文不会舍得他再度吃苦。每一次,当她听到他现有成就时,她总会露出母亲一样的骄傲目光,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他有多棒……
她不要他吃苦,那她吃的苦又有谁来体谅呢?
邝野低喘着气,要不是因为房内没有东西可摔,他是真的还满想要大闹一场的。
“如果我们早一点和解,这一切问题就不存在了。”黄碧玉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现在是绝对不会逐你出家门的。”
“谁要你老是那么固执。”他苦笑地说道。
“你就比我好吗?”
“这是遗传。”邝野不客气地回嘴道:“哼。”
祖孙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笑了。
“耐心点吧,半年后,她总会回到家人身边的,你到时候再去找她。”黄碧玉扶着沙发要起身,邝野急忙上前搀住她身子。
“什么叫‘她总会回到家人身边’,是‘她总会回到我身边’。”邝野说道。
黄碧玉一挑眉,没接话。
“没错,我不等半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明天就要登报纸跟她求婚,逼她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