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心里欢喜时,用来表达高兴的话,你别问了……
“你不是人类。”才会不懂如此天经地义的道理。刀屠从第一眼见着她时便隐约觉得诡异,她身上的气息并不单纯,虽然拥有人形,穿着却特殊,混杂男人与女人的服饰,发色奇异,举止也不寻常,此刻他更笃定此一结论。
她,不是人类。
“我不是呀。”她咯咯直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骗他,笑靥使得一双黑亮圆眼眯了起来,酒涡变得好深好明显,整张脸孔瞬间明亮起来。“你也不是嘛。”同类同类。
刀屠挑眉,瞅着她看,对于她嘴里那句“你也不是嘛”完全不答腔。
“我是饕餮,不过在人界我有名字,一个月以前我叫‘龙二’,半个月前我叫‘亿鱼’,十天前我叫‘蜜十坛’,三天前我叫‘凤五’,昨天我想叫‘凉皮’。”她笑嘻嘻道。她在人界待过的时间不比待在妖界短,她很喜欢化为人形,在人界大吃大喝,她还没吃过有哪派妖魔鬼怪煮的食物比人类五花八门的精致料理更美味,她爱死这里了,现在则是爱死了刀屠煮的每一样玩意儿。
龙、鱼、蜜、凤、凉皮……全是纪念她吃下的美食及数量吗?
“凶兽饕餮……”响亮亮的名号如雷贯耳,只是万万料想不到,名满妖魔界的饕餮会是她这般模样的小姑娘,他本以为……应该要再狰狞一些、再丑恶一些、再凶暴一些,至少不辱“四凶饕餮”之名。
“你呢?你是……”饕餮瞧清楚他,缓缓“呀”一声,笑容更深。“难怪你这么会料理……你是菜刀精呀?”她看见他身上闪闪发亮的刀锋光芒,鼻子也嗅到他一身钢铁味。
刀屠一刀差点剁歪,切断自己的食指。
菜刀精?他?
不等他反驳,饕餮已经好奇地再次发问:“什么精都一样,你为什么要待在人类的酒楼里当头灶?我们应该不需要赚银两吧,喏,要多少有多少。”她随手一变,手上的瓷调羹瞬间变成纯金。
“我不是精怪,我是人,是人就需要以劳力换取银两。”刀屠握稳刀,将篓子里的大蒜拍碎切末,准备调制酱汁。
“哎哟,明眼人面前不说暗话,是不是人,我一眼就能看透。小刀精,别跟着人类,跟我吧,你只要负责喂饱我,想要什么,我饕餮都能替你做到哦!”要金子有金子,要一锭给一篓,她很大方的。
“我是人类。”刀屠不为所动。
还是坚持扯这种谎?太看不起她了哦,人类和妖物的味道根本就不同,她鼻子抽抽,只在他身上闻到妖物味儿。饕餮直接无视于他的说辞。
“小刀精,跟着我嘛,我保证会待你好。你煮过凤凰吗?我吃过五只哦,你的烹调技术这么好,要是煮凤凰应该会很好吃,凤凰肉比鸡肉硬好多,用挂炉烤会不会好吃多了?还是要用大锅熬得连骨头也烂透才好?”她自己去舀三鲜粥,满满一碗,走回他身旁,边吹凉边小口小口喝。“你想赚钱,我也可以给你银两呀,你在人类的楼子里煮食一个月多少?我五倍……不,百倍给你,你就乖乖跟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哟,小姑娘,你一大早就来拐咱家刀头哥跟你跑呀?”二灶甫踏进厨房就听见她同刀屠说“乖乖跟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那句话,摆明就是要拐走人的口吻。
这小姑娘,真不死心,昨天掌柜明明白白拒绝她了,不是吗?刀屠对四喜楼多重要,岂能被她三言两语就拐掉。
“他不点头。”饕餮不开心地向二灶告状,期望他也能替她骂骂刀屠,她开出的条件多诱人,只要刀屠开口,她变得出来的东西都愿意变给他,他有啥好不点头的,寻常人老早就同意了。
“哎呀,小姑娘,你用错方法啦,刀头哥在咱四喜楼待了好些年,早有浓厚情感,你想花钱挖角,他不会允的,其它酒楼不知捧过多少银两来挖人,全都铩羽而归。你这么想吃刀头哥做的菜,最好的办法就是——”二灶边系着白腰裙边笑得暧昧,“嫁给刀头哥当媳妇儿,包他早早晚晚连午膳全都甘心下厨为你做羹汤!”
“士弘!”刀屠阻止二灶再胡言乱语。
“媳妇儿?”她眨眼,有听没有懂。那是啥?
“是呀是呀,刀头哥还是孤家寡人一只,欠房媳妇儿,这肥缺,你要就赶快报名卡位哦。”
“媳妇儿,就能吃他做的菜?”还是早早晚晚连午膳这么多顿?
“别看刀头哥不苟言笑,他是好人,一定会疼媳妇儿的!”二灶原意只是在说笑,寻姑娘家开心,女孩儿脸皮薄,被这么孟浪的调戏,哪一个不是拎着裙摆,羞怯怯丢下一句“人家不来了啦”跑开,他是好意替刀屠解围,不然凭刀屠的不善言辞,怕是让这好吃姑娘纠缠不休一整日。
“好,我要当他的媳妇儿!”饕餮担心光用嘴巴讲不足以表达强烈决心,一只右臂举得老高,不住地挥舞,努力“报名卡位”。“现在就可以算是了吗?”她转头看向二灶士弘。
士弘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姑娘听不出来人家是在开她玩笑吗?她竟然当真了!他赶忙转向刀屠,以眼神示意刀屠说几句话来解决此时的困窘,然而刀屠脸上没有太大反应才叫反常。
那姑娘吵着要当他的媳妇儿耶!他就不能表示一下吃惊、错愕或……开心、难过?
“什么媳妇儿?”另一位二灶俊吉也进厨房,正好捕捉到这个重要字眼,以为自己错过什么大消息。
“谁是谁的媳妇儿?”学徒阿土紧随在后,媳妇儿三个字响亮亮,听得一清二楚。
“谁要娶媳妇儿了?”学徒张三以为又有喜酒喝,开心得直嚷。
“媳妇儿?啥媳妇儿?”伙计小豆干来了,还在伸懒腰、打哈欠。
“昨夜那名圆姑娘……说要当刀头哥的媳妇儿。”士弘烦恼自己将情况弄得这般糟糕,皱着脸,替大家解惑。
“咦?!”
令人震撼的答案,让大伙的眼珠子差点从瞠大的眼眶中滚下。
“刀头哥的媳妇儿?!”
“指腹为婚的那种?!”
“生米煮成熟饭的那种?!”
“天雷勾动地火的那种?!”
随着种种猜测的惊呼,不到半盏茶工夫,全四喜楼都知道的好吃姑娘升格成为刀屠的新媳妇儿,当事者刀屠与凤五——她本来要报上的闺名“凉皮”被刀屠阻止而来不及说,他抢先替她正名叫“凤五”。啐,她再过半个月说不定就改叫凤六凤七凤八了好不好——一个面无表情,没承认没否认,不像要娶媳妇儿的得意新郎倌;一个喜孜孜地啃光厨房里十多条黄瓜,脸上的喜悦是足够了,却没有媳妇儿该有的娇羞。
“对,我是小刀的媳妇儿!”饕餮凤五被掌柜请去四喜楼二楼厢房询问这个由厨房传出来的流言时,给了肯定无误的答复。
小刀精,这三个字被刀屠瞪得无法脱口说出,好吧,他还是想假装自己是人类,不承认自己是菜刀精,她也不好点破,万一激怒他,没收掉所有好吃菜肴,她就亏大了,为三个字付出惨痛代价不值得,她识相的将“精”字吞回肚里,叫他小刀。
“太、太快了吧?”掌柜瞠目结舌。小刀?沉默的刀屠不但马上找到新媳妇儿,而且还甜死人地被取了个小名吗?
“一点都不快。”饕餮摇手,随意应道。她还嫌太慢哩,太慢遇见刀屠,错过太多好吃的料理!
“一见钟情后就决定互许终身?”掌柜也跟着猜。
一见钟情?互许终身?
是菜名吗?
饕餮用发辫挠挠脸颊,嗯哼一声含糊带过,一方面是她嘴里正塞进烤番薯。
“这是好事,刀屠是四喜楼的一分子,他办喜事,也是咱们楼子的大事。刀屠是孤儿,自然没有亲属替他张罗亲事,但咱四喜楼的兄弟绝对会帮他办得妥妥当当。凤五姑娘,你家中还有谁?应该要知会他们一声或邀他们到四喜楼来吧?”掌柜当刀屠是自家弟兄,弟兄成亲,当然不能太马虎。
她嚼嚼番薯,咽下。“我家没有谁,就我一只。”饕餮,独一无二,翻遍天地也找不出第二只。
“你也是孤儿?”可怜的小姑娘,和刀屠有同样堪怜的身世,正是因为同病相怜,进而惺惺相惜吗?
“嗯哼。”没停的嘴儿进攻第三条烤番薯,没空多说。
“你放心,喜宴交给我和老板,虽然不保证称得上风风光光,也绝不随随便便,定会让你嫁得热热闹闹。”
咦?这么麻烦啊?她只想吃,而且什么风光什么热闹全和她没有干系。
“喜宴菜单由我来拟,四喜楼的招牌菜一样都不少,挂炉烤鸡、脆皮乳猪、蹄脍、清蒸i鲈鱼——”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记下宴席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