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点,她随即回过头。
放大的俊颜在她面前,不过咫尺而已。
“嗄!”她惊呼了声。
使她受惊的并不是他突然靠近,而是他专注得近乎瞪视的眼。
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一双绝对无情的眼睛。
而那双眼正盯着她瞧,巴图不发一语。
明明是澄静如冰的冷然眼神,她却好像在里头看见了火光,彷佛她脸上藏了什么。
“妳──”
“她不是。”巴图甫开口,同在一间牢房的天海抢在他之前开口。
不是什么?
水步摇心里闪过疑问,不过没有停留太久,她很快便被在场两个男人的互动给吸引。
像是两个仇家对上,空气里漫开一股紧张感。
只是,巴图的眼神过于狂妄的怒意,对上天海有些闪避的怒意,气势立见高下。
“我没有问你。”巴图冷冷的吐出话。
天海的气势虽然输他,却还是迎上他的目光,字字清晰的说:“玄翠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巴图的声音更冷,更低。
闻言,天海像被狠狠击中弱点,脸色灰败的坐在一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水步摇由他们说话的语气,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始终默不作声。
“过来。”巴图的语气毫无起伏,转身步出牢外。
水步摇没有片刻迟疑的跟上;没来由的,她就是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
没走多远的距离,他们踏出了天牢,迎面而来的是烟雾袅绕的景象。风穿梭吹抚,她彷佛来到世界的顶点,把一切都踏在脚下。
眨眨眼,适应了光亮,她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原来是筑在山峰的楼房呀……”她不禁赞叹起这儿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的建筑特性,也了解天海所说的逃脱不易是什么意思。
原来真正的南蛮是这样一个富饶的地方,而非是之前她所见到的那片绿洲而已。
巴图走在前头,步伐稳定而跨大,似乎没发现她停下脚步,水步摇赶紧追了上去。
跟着跟着,她发现自己若不使上三分武功底子,压根追不上他的速度。
如此走过一座又一座腾空搭建的屧廊,等到水步摇气息微喘之时,巴图终于缓下脚步,停在一座小楼之前。
那是一幢朴素雅致的小楼。
然后,他回过头,似乎不打算进去。
仍是那双如黑绸般润顺的深邃眼眸。
他的眼睛太过漂亮,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分不清是被火灼伤的疤痕还是雕青。
身材颀长挺拔的他,伫立在小楼前,周围弥漫着分不清是云还是雾,朦胧的身影就像偶入凡间的仙人。
她几乎被他整个人给迷惑了。
“中原皇帝派来和亲的公主就是妳。”这次,巴图说的是中原语。
浑厚的嗓音乘着风,彷佛可以飘送至天地的尽头。
从怔愣中好不容易回神,水步摇试图开口,跟着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胸口溢满不能克制的躁动。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愉悦,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得近乎无情,还带着丝丝不能理解的愤恨。
她,真的要假扮病死的公主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像是在心里计划着该如何把她大卸八块的模样。
末了,只见巴图勾起一抹狠笑,开口──
“很好。”
*****
鼓声,乐声,谈笑声。
婚宴上,热热闹闹的气氛,令人感受到婚宴的喜气。
南蛮王的大婚之日,举国欢腾,大厅上热热闹闹的气氛,正中央翩翩起舞的舞伎们跳着祝贺之舞,文武百官全都向高高在上的南蛮王敬酒庆贺。
这一场婚宴喜气洋洋的,没有人反对,也无人抗议。
水步摇一身大红色喜服,坐在南蛮王左侧,她一双翦翦水瞳扫过底下欢愉的气氛,脸上扬着恬淡的笑痕,与喜宴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巧妙的融入于其中。
这原该是一场和亲宴。
只不过,她并不是皇帝派来和亲的公主,但是她的身分可比任何一个公主还要大有来头。
“六当家,让您受屈辱了。”和亲官趁着敬酒时在水步摇耳边低语。
没错,论起她艳府水六当家的名声,在长安京可是比任何一位公主都要来得响亮有名气。
“屈辱?哪里?”眉峰一挑,水步摇轻笑问道。
横竖嫁给南蛮王的又不是她。
没错,虽然她是冒名顶替前来和亲却半途病死的公主,但最后南蛮王婚宴上册立的王后并不是她。
那么,她坐在这儿又是干嘛呢?
“巫女,您倒是替咱们伟大的王上咏唱一曲祝贺吧!”向南蛮王敬完酒的某位大臣经过她面前时,突然提议。
水步摇甜甜的笑着,询问身侧的和亲官:“他说什么?”
和亲官面有难色的替她翻译,“他是要六当家唱一首歌曲祝福南蛮王大喜。”
唱一曲?她吗?
“可是我不会说南蛮语。”她脸上仍是挂着不变的笑容,心里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她只答应代替病死的公主代嫁过来──一段时间,既然南蛮王对她没兴趣,这件事情就作罢,哪知她又误打误撞的成了南蛮王的巫女,所以才会坐在南蛮王身边,一同参与这场喜宴。
“六当家随意唱吧。”和亲官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据闻艳府水六当家有副天籁嗓音,还会定期入宫唱给皇帝听,这回碰上的难题应该可以轻易的迎刃而解吧。
坐在她另一边的天海,目光淡然的扫过窃窃私语的百官们,“我想他们也不在意您会不会说南蛮语。”
“她真的会吗?”有人这么说。
“说是巫女的转世?只是长得像上一代的巫女罢了!”有人嗤哼。
“听说是从中原来的和亲公主。”终于有人的“听说”比较正确可靠。
“明明今日是两国联姻的日子,可王上却说她是巫女转世,让她以巫女的身分参加。”另外有人附和。
“那王上岂不是故意在和亲公主面前娶了一位出身低贱的女子当王后?”
“看来王上非常讨厌她呀!”每个人心中闪过同样的结论。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音量足够传进水步摇耳中。
那些话不用和亲官翻译,光是他们鄙夷的表情,就能猜出他们有多瞧不起她。
如此一来,她更不想让别人看轻了。
想她水步摇在外人眼里虽然调皮了些,难搞了些,但她有个不知道该算是缺点还是优点的个性──不服输。
“天海,你应该知道怎么唱吧?”扬起自信满满的笑,她问向面无表情的天海。
黑眸闪过了悟,天海颔首。
“你教我。”她道。
于是天海移动身躯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吟唱着她所不懂的语言;而四周仍是带着敌意的讪笑。
蓦地,水步摇勾起一抹无瑕的笑容。
娇媚的脸上浮现自信与高傲,水嫩饱满的唇儿轻启,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的动人歌声,忽高忽低,随着古老的音律起伏着,很快便掌握了整个空间的氛围。
许是对音律敏锐,她几乎和天海唱得一模一样,无论是曲调的高低,音准全都分毫不差。
所有人不是痴迷了,就是听傻了,如此天籁美音,听了令人浑然忘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天海唱一句,她跟着唱一句,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自负的笑容。
哼,她就是等着看这一幕。
满足于其它人对她歌声的崇拜,水步摇移动视线扫过每一张脸,蓦地,一股深幽视线感直直朝她射来。
她知道是谁有能力迸射出如此强烈的目光。
垂眸再抬起,水步摇不疾不徐的对上他──今日大喜的南蛮王。
大厅的主位上,一个身材伟岸挺拔,宽广的肩,厚实的胸膛,两臂结实得彷佛能撑起天,两腿长而坚实得似能踏开地的男人霸气十足的端坐在椅上。
剃锐的剑眉,过于刚直的鼻子,不够丰满的鼻翼,抿薄而冷硬的唇线,以及深不见底的利眸,巴图刚毅俊挺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瞬间,她清楚了一件事。
不够,还不够。
无论他人如何陶醉于她的歌声中,这个最应该被她感动、祝福的人,别说脸上了,连眼中也无丝毫笑意。
说他看着她,倒不如说是用瞪的。
他,冷漠得像是未曾听见她的歌声。
没道理呀,她的歌声可是无人不赞赏,连职业的歌伎都甘拜下风的,偏偏他一点也不在意!
水步摇在心里越想越困惑,歌声出现微乎其微的不确定。
“够了。”巴图足以冻结大地的嗓音,冷冷地打断她抚慰人心的歌声。
原本陶醉在她歌声中的众人,全畏惧于巴图散发出的气势,诚惶诚恐地扑跪在地。
“王上请息怒!”恐惧的颤抖求饶出自每个人口中。
只剩一个人还站着。
水步摇傻了。
可能吗?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歌声没反应的人。
“六当家,您快跪下呀!”和亲官跟着趴伏在地,一边不忘拉着水步摇的衣角,要她识时务些。
跪下?
连在自己国家的皇帝面前,她都享有免下跪的权利,凭什么到了这儿她要朝他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