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水步摇外,只有孟安蕊知道前一晚发生的事。
“巫女大人……”她眼里透着焦急,轻轻唤着。
“巫女大人好美喔!”跪在孟安蕊身侧的婢女忍不住赞叹,一点也不晓得孟安蕊的担心。
昨夜水步摇的尖叫惊醒了她,当她匆忙着衣冲进水步摇的房里时,只见巫女大人纤细手腕上可怕的虫斑。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养虫大夫,但巫女大人制止了她。
不准说,无论对谁都别说,尤其是他……水步摇这么交代,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光芒,最后孟安蕊妥协了,所幸夜晚的日夜楼只有她和巫女大人,才没有惊扰太多人。
但在心里孟安蕊还是犹豫着,她知道自己该说,可是理智又挡在感情之前阻止了她——如果现在告知王上好吗?在这个军队正蓄势待发的时候。
于是她决定照巫女大人的命令做,却又不断的感到矛盾,就这样看着王上越走越远,直至离开王宫,结果什么也没说。
“但是巫女大人今日气色看来似乎不怎么好。”仆役悄悄抬起头来,低语着。
“嘘!”孟安蕊朝他使了一记谴责的眼色,要他别多话,视线才重新回到水步摇身上。
只见水步摇娇小的身影站在祭坛上,随着强劲的风势晃了晃,突地——“巫女大人掉下来了!”有人大喊。
始终注意着水步摇的孟安蕊,在她摔落的瞬间立刻飞身出去,于半空中接住落下的她。
水步摇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瞳孔不断紧缩,眼眶却向外扩张,她整个人象中邪了一般面目狰狞。
“啊——”她张口尖叫,叫声划破风,直通天际。
虫毒在她的血液流窜,带起一波一波的疼痛,袖口,衣领中露出来的如玉般的雪白肌肤瞬间爬满了血斑,此刻,早已看不出她原本的美丽,只剩下恐怖与妖异的狰狞模样。
“快叫大夫!”慌乱中有人这么叫道。
“不!叫养虫大夫来!”孟安蕊的声音由人群中窜了出来。
顷刻间,祭天典礼大乱,只是已经离开的巴图没看见。
第9章
日夜喽是由上等的红桧木搭建而成的,一踏进楼里,扑鼻而来的是桧木和睡莲融合而成的香味,加上这里终年四季甚少散去的白雾,让这栋小楼看起来有种飘渺的灵气。
往常这里是静谧平和的,但今日气氛却显得很诡异。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急切的呼唤划破岑寂的空气,让房内气氛更显焦躁。
偌大的房间正中央,擦拭得光洁发亮的木板地上,铺着干净且质地绵密细致的垫子,上头躺着一具荏弱无力的纤细身躯。
是个女人。
是个看起来不是生了重病,就是快死了的女人。
“药呢?快把药端来!”
“再把大夫给请来!”
“药材不够……”
浓稠的药味,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弥漫一室的紧张感。
小炉上的药汤冒出噗噜噗噜的沸腾声,此刻无人有暇顾及,婢女小厮忙进忙出,一会儿端上各种稀奇珍贵药材,一会儿请来一个又一个的大夫,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焦急的神色,这一切只为了一个人。
蓦地,一个急促慌乱的步伐踏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来不及整理仪容,头发散乱,穿着战袍,染着一身斑斑血迹的男人。
“巫女大人醒了?”他急切的嗓音有效的引起众人注意。
孟安蕊闻声抬头,看见来人的瞬间宽心了不少,却又露出一脸忧心,对这男人摇首。”未曾,天海大人。”
经过了三日,孟安蕊还是忍不住写了封信,不过却是给天海,因为她不确定是否该告诉王上,尤其她已经答应水步摇了。
天海眼色一黯,来到水步摇身畔跪坐下来,看着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全身冒着冷汗不断发抖的女人。
孟安蕊从被子里拉出女人的手,同时将衣袖往上拉,露出那覆满暗红色斑纹的细弱手臂。
“这是……蛊毒!”
孟安蕊无言的颔首。
“找到下蛊的主使者了?”
她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没有?”天海焦急的问。
“找到了,可是……”孟安蕊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已经足够让天海清楚她的意思。
“是王后吗?”他的语气尽是懊悔。
王后讨厌巫女大人早已不是秘密,他早提醒过要提防王后,却还是让她有机可乘。
孟安蕊继续说:“下蛊的仆役已经承认是王后要他做的,王后却说那名仆役是故意陷害她,但是一件无关仆役本身利益的事,谁不栽赃为何偏偏要栽赃在王后头上?根本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可是王上不在,谁也无权惩治王后……”
接着她又搬出一个上了字符封条的坛子。
“这里头是另外发现的……”她盯着坛子,满面骇然,好不容易才艰难的说出坛子内东西,“是蛊蛇。”
“蛊蛇?!”如此说来,巫女的是最难解的蛇蛊了。
“如果王上在就好了……”孟安蕊忍不住说。
天海不发一语。
虽然王上不擅长使蛊,至少可以逼问出王后解蛊的方法,偏偏现在情势紧急,王上人在战场上也分身乏术。
天海和孟安蕊交换了一记眼神。
他们都不知道该不该将巫女中蛊的事告诉王上。
王上究竟对她抱持着怎样的感情,他们不清楚,王上会有何反应,他们更无法想象,这都是他们不敢说的原因。
床上躺着的人儿,嘴唇发紫,脸上布满汗珠,衣裳底下的白皙皮肤全被那诡异的红斑给附着,体温时高时低,情况极不稳定。
“先下去吧。”
天海挥手斥退一群奴仆,仅留下孟安蕊。
当奴仆们退下后,水步摇的喘息声音更是清晰得刺耳,距离她中蛇蛊昏迷已经三日,再不清醒恐怕……
有东西在追她!
喝!啊!
出现了!黑色的巨蟒由下方窜起,巨大的身躯缠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圈了起来,而她就像无力挣脱的小动物被狠狠地往下拖,失速下坠。
“六当家……”昏迷中,不断有人唤她;用她熟悉的称呼。
“六当家,请您醒醒!”那人的语调不变,只是每唤一次就多了些心急。
救我……
她不断呼喊,偏偏那个声声呼唤她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好疼……好痛苦……
她好像掉入了水中,无法呼吸,也无法摆动四肢游出水面。
“六当家……”那个声音仍呼唤着她。
好热……
水的温度一下升高,变成沸腾的热水,令她更为难过。
拜托……救我!
“六当家!”
终于,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从沸腾的热水中用尽全身的力量游出水面。
水步摇醒了,醒来的第一个知觉主宰了她的全身。
“唔……”好痛!
痛楚令她牙关咬紧,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
六当家,您醒了吗?
天……海?
巫女大人!您终于醒了!
孟安蕊……是你吗?
耳边传来两个在这里最关心她的人的声音,但是——她真的醒了吗?
为何她什么也看不见?
好暗。
夜了吗?怎么不点灯?
耳边继续传来天海和孟安蕊的声音,但是他们说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的脑子似乎以异常缓慢的速度在思考,却设法理清现在的情况,但只要专心在某件事情上,注意力又会立刻散开。
天色暗了……为何不点灯?
城里的油都调给军营使用,现在只能省着点用。
军营。
所以战火真的点燃了?
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肯定不会听她的话,那么情势如何了?两军交锋了吗?
脑中闪着片段的对话,水步摇不确定是不是真实。
窗外的骤雨打在养着睡莲的水缸上,叮叮咚咚作响。
又下雨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祭坛、孟安蕊的声音,和许许多多杂沓的步伐,那时候还没下雨。
空气中,雨水混合着药味,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有人生病了?是她?
不,她不是生病了,是有一种恶心的生物钻进她身躯里,她必须快点告诉他们才行!
……他人呢?
王上……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焦土味。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而天海无言了。
虽然想到自己怎么了,但是疑问一出口还是与巴图有关。
究竟是她太傻,即使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自始至终看见的都不是她,她还是不能放下他的安危;或是她压根就没死心过?
我怎么了?
是……蛇蛊。
蛇蛊是什么?蛊毒的一种?
她按住左手腕,那里是那鬼东西钻进她皮肤的地方,也是最疼痛的一处,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令她喘息不已。
难道说……
我瞎了?
不知怎么着,她突然有这种感觉。
轰隆隆!
远雷,无预警的落下。
看不见闪光,让她的反应也变慢许多,雷声停在她耳里,好像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