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她说。
他瞪大眼。“灵芝不都长得一朵一朵像香菇一样吗?”
她眼底好像有一抹笑意闪过,但五官动都不动。
“灵芝有很多种,这也是灵芝,全名叫紫玉芝。”
“它明明是绿色的。”世界上有那种怪东西吗?为什么他以前看的植物图鉴里没有?
她那双夜空一样的眼开始发亮,迷蒙的光彩彰显着喜悦,但神情依旧平板。
司徒空的心里生起一点疑惑。她不像目高于顶、或天生无情的人,从她会跟他解释灵芝的事就可以看出她性子不错。
但为什么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喜也不怒?
他胡思乱想到以前看的武侠小说,有些武功讲究断七情绝六欲,白莲教该不会也是练这一款的吧?
“紫玉芝。”寒孺拿着那草朝太阳底下一照。“你这样看,可以发现它的叶片中有一条紫线。”
靠,还真的有!司徒空觉得不可思议。
“这紫玉芝有什么功用?”
“开很漂亮的花。”
果然,女人都是爱花的。他记下了这一点,发誓有一天要送她一座山般的花海。
“对不起,我不知道。”
“王叔呢?他应该教你的。”
“王叔伤风了,在房里休息。”
“那你今天也休息吧,别干活了。”省得把满园花草害死。
“不行,大管事说在白莲教里,不做事的人没饭吃。”而且会被赶出去,那样他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了。他宁可做死,也不想离开她身畔。
“园子里有花、有药、有毒草,你什么都不懂,很危险的。”
她似乎很关心他,是天生慈善吗?但配着一张冷脸很奇怪。
他有些好奇,便想试试她。“圣女……”
她果然心软了。“我教你吧!”
“谢谢圣女。”她的心是很温柔的,那冰冷的外表只是面具?或者她不擅于表达情感?他不知道,但无所谓,他喜欢的是她待人的和善,而非那美丽的容颜。
“在教里你还是叫我小姐吧!”总是端着圣女的架子做人也是很累的,私底下,她更爱轻松。
“是,小姐。”
这一日,他随她逛遍白莲教的后园,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长了很多见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她很爱花草,便默默记下她的喜好,他要她一辈子生活在这种开心的气氛中。
第2章(1)
司徒空利用外出采买的机会,暗地里跟魔教大长老学了几个月武功,虽然还达不到飞檐走壁、一拳破石的程度,但身手有了一定的敏捷。
可当管厨房的大妈一棍敲下来,骂他懒小子、吃得多、干得少、净闯祸时,他还是不敢躲,乖乖地被揍得鼻青脸肿。
话说白莲教这些女人真的都很变态,一个个横眉竖眼的,活似被倒了几百万的会。
“难怪都奔四了还嫁不出去,比母老虎还凶。”他龇牙咧嘴地靠在后园的假山上,揉着手臂上的瘀青。
“又挨揍了。”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姐!”是寒孺!他跳起来,眉眼间放出光彩。
她仍旧一副平板的表情,深邃黑瞳里流转着笑意。
“你什么都不会做,怎会想卖身给人做童仆?”这些日子听多了他的糗事,浇花淹水、生火烧屋、扫地扬灰,他根本不是服侍人的料,倒像天生给人惯大的。
“我……”在他的时代里,草坪上有自动洒水装置,不然,牵条水管也行,哪像这里,得一桶一桶地提去浇,如何捉得准分量?
至于劈柴烧火,他会点瓦斯炉,也会做菜,但使用灶台?谢谢,不必再联络。
扫地呢?算了,这里的人都是变态,而他太正常,做不到在满园残叶中落下扫帚而不惊起半点尘埃。
“给你吧!”人人都有秘密,他不说,她也无意探究,从怀里摸出一只木盒递给他。
“什么?”
“伤药。”
“是一抹伤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那种吗?”他兴高采烈地打开木盒,一阵失望,那药膏不仅不香,还有一股泥味。
“世上有如此灵药?”她下太相信。
“我看书的。”
“什么书?”
“武侠小说。”他很挣扎,这药能用吗?黑漆抹污的一团,会不会一擦就死人?
“你再说一遍,什么侠?什么小?”怎么他的话好难懂。
“我——”他很努力地转移话题。“我是说——谢谢小姐赠药。”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我刚才是在抱怨抹下到背部的伤口,万一没抹,老了天天这儿痛、那儿疼的,多吃亏。”
“瞎扯!”她白他一眼,秋眸里波光潋滥。
他瞧得痴了,想起第一次见到学妹时,她那可与太阳媲美的光彩,他一见便倾心。
寒孺收敛了眉眼间的神采,疑惑升上了黑瞳。
“司徒空。”她低喊。
他兀自迷失在过去与现在的幻梦中。
“司徒空!”这一次,她在声音中加入内力。
他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
寒孺不是学妹,或许名字与容貌相同,但她仍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位。“小姐,我——唉哟,我的头好痛,可能刚才被打傻了。”
这个人,刚认识他时还以为是个敦厚小子,结果是怪胎一枚,永远别指望他嘴里吐出象牙来。
“我若信你,才是真傻了。”她转身便走,不想理他了。
“可我真的很痛啊!”
“教里的人下手都很有分寸,即便教训下人,也不会击打要害,你不必再装了。”
“我没装,我的背确实很痛,连转个身都不行。”
“你——”她很少生气,打从有记忆起,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面对他,她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可她又常忍不住找他说两句话,因为他不经意的随兴,让她很舒服、很放松。
只是这种痛与快乐并存的相处,也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有问题,怎么就爱来惹气受?
“小姐既然好心给我药,也是想我身体好,那小姐能不能帮个忙?”他好爱好爱她这般进退不得的样子。
虽然她的五官还是美得像画笔描绘,娇丽清艳,却平平板板、没有起伏,只有眼里流转的光芒璀璨更胜天边流星。
他无法令她动容,就让这光彩更闪耀吧……
“你想怎么样?”很可恶的笑容,但她并不讨厌。
他的目光在药盒和她的身上打转。
“你要我帮你搽药?”
“多谢小姐,大恩大德,小生永世不忘。”
“你是哪门子小生?”而且她也没答应替他搽药啊!他自作多情些什么?
“不称小生,难道叫妾身?”
多跟他说一句话都会被气死。她翻个白眼。“拿来。”
“遵命。”双手奉上木盒,他拉下腰带,解开外衣,露出背部一条又青又黑的伤疤。
她倒吸口气,黑瞳里沉入了寒冰。白莲教一向以仁慈闻名,教徒人人向善,几时也会对一名卖身长工下此毒手?
素手捻起一团膏药,替他抹上,他吭都没吭一声,但背部肌肉却在刹那间绷紧了。
“是管大厨房那位狄大娘打的?”
怎么她的声音利得像剑?“意外罢了。”药上好后,他穿妥衣服。
“无论如何,练武之人不该对一般人下手。”这是白莲教的铁律。
“对,所以这是用棍子打的,不是用‘手’打。”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连自己都很想打他了。
“你能不能正经点?”
“小姐,我一直都很正经。”但那欠扁的笑容让人越看越生气。
“你挨打是活该的。”
“英雄所见略同。”
她一只手支着额,头好痛。“好吧!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今天是十五。”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不太理解他的话。
“我不小心打翻猪油,让它们溅进了今天的午膳里。”
她小嘴微张,整个人傻了。
白莲教并不禁荤,但每月十五号,所有教众会特地斋戒沐浴,祈求上苍保佑大周国泰民安。
这项仪式已经进行了几百年,从没中断过,但今天……
“你破坏了白莲圣典!”
“我都说了,那是意外。”喊冤的同时,他也在碎碎念。“也就溅了几滴,大家根本没吃出来,若非圣主鼻子比狗还灵,这件事说不定永远不会被发现。”
她也想打他两棍,可抑不住的笑意在肚里发酵着,终于,她忍不住笑了。
司徒空看得痴了。她欢喜的模样与刚入学时的学妹一样,超脱了生死、跨越了时空,他终于有机会再见一眼这美丽的一幕。
他开心、无比地兴奋,同时,他心痛得像有人正拿针刺着。
寒孺不是木头人,接收他怪异的视线久了,也渐渐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
她收起了笑,目光又深邃得像见不着底的古井。
“我们以前认识吗?或者你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他心微震,脸色变了。他一直在逃避,但这个寒孺不是英年早天的小学妹,寒孺是活生生的,十七年华,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这一回,他不会再放手,哪怕要付出生命,也要守护这朵花儿盛开,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