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锦心没二话,马上松手放箭。
哎呀呀!这箭要被她射着还得了,裴巽噘嘴吹哨。说也怪,原本恶狠狠直射来的羽箭,竟然应声落地。
怎么可能?言锦心不信邪再射。还是一样!她惊愕地望着地上的箭矢,要不是肩上的痛楚如此清晰,她还会以为自己在作梦。
“你也看见了。”裴巽边说边朝她靠近。“我可以随心所欲御风到任何我看得到的地方,所以刚才那箭,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也不会失手,来吧,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言锦心以弓顶开他伸来的手。“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
这丫头怎么这么冥顽不灵!裴巽没好气。“你伤在肩上,你告诉我,你怎么自己处理?”
“不劳费心。”言锦心向来排斥生人,尤其眼前人,先前还曾经拿箭意图伤害她最重要的“家人”。
先前大胡子猎户猜对了一半,锦心确实曾被他们口中的“怪老头”照养了几年。锦心四岁那年,因为某些她记不得的原因被人带上山,但照顾她的人染了风寒病死了,独留下年幼无知的她。
是一头善良的雌虎用它的奶救活饿昏的她,之后雌虎还将她叼到“怪老头”居住的山洞。“怪老头”所以怪,不全是因为他白发跟褴褛的打扮,重点是他的脾气。他出了名地讨厌其它用两条腿走路的人,可对山里的老虎狮子等猛兽,却是异于常人的友善。
“怪老头”常挂在嘴边的话:“要不是当初雌虎先接受了她,他老早把她丢下山谷叫野狼吃掉了。”
在“怪老头”耳濡目染下,锦心越来越亲近老虎,越来越排斥人,就算“怪老头”离世多年,根深柢固的观念依旧移改不掉。
可这样的她,还是有个“朋友”,是住山下观音庙后的花蓉儿。说来也是因缘际会。花蓉儿还小的时候偷偷跑上山玩,结果不但迷路摔断了腿。锦心嘴硬但心软,躲在暗处听她哭了一阵,便出手救了。之后伤好,蓉儿就像甩不掉的鼻涕虫,三天两头老能在山里听见她的喊声。
那时候,小蓉儿喊锦心叫“丫头姊姊”,因“怪老头”懒得帮锦心取名,一直丫头丫头喊到他离世。一次蓉儿瞧见锦心身上有个绣包,好奇借来一瞧,发现里头绣着“言锦心”三字,锦心这“丫头姊姊”,从此才有了姓名。
锦心一按脖子上的绣包,脑里浮现蓉儿的交代,说她万一需要人帮忙,一定要下山去找她——
“喂。”
见“虎女”转身就走,裴巽也恼了。别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姑娘家拒绝过,就凭他是一番好意,她再怎么不信任,也该识时务地勉强接受啊。
好,既然她这么固执,随她去!裴巽一弯身拾起羽箭就走。虽说他是她受伤的始作俑者,可他该说的、该劝的都做了,任谁也不能说他不顾道义——他一边走一边告诉自己无须愧疚,对那“虎女”他可说仁至义尽,大可走得心安理得,云淡风轻——
可恶!裴巽停下脚步猛一叹气。他要能这么想,刚就不用多费唇舌劝了一堆。他脚跟一旋顺着原路奔回,一路滴落的血渍正好点明“虎女”身在何处。尾随一阵,猛地望见前方躺了个人,他心一抽快步奔上前,果真不出他所料,就是她!
还说不用他担心,早让他瞧不就没事了!
第1章(2)
裴巽撕开她早已被血浸湿的上衣,露出拇指大的箭孔,接着掏出干净巾帕,及随身携带的刀创药,一股脑儿地倒上她肩,再使劲压紧伤口。
那股刺疼,任言锦心再会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不是很会逞强,终于也觉得痛啦!”他嘴里叨念,可手劲还是柔了一阵。静坐半晌确认红血不再汩流,他才草草掩好言锦心身子,抱着她快步下山。
***
伏虎山下,客栈里,药铺请来的女大夫正在房里看伤,裴巽无所事事,心头是有一点不安。
那丫头流那么多血,应该不会有事吧?他低头一瞧自己双手,记起她抱起来的柔软轻盈,与她动不动就要拉弓射人的倔强姿态,感觉实在奇突。
再一会儿,女大夫从门里探出头,裴巽还以为发生什么事,结果只是要他准备热水跟干净衣裳。
女大夫说:“里边那姑娘从哪捡来的?那身子一搓都是黑屑,不洗干净,她伤恐怕没那么快好。”
裴巽忙道:“我这就去。”
“可以啦。”整顿好病人后,女大夫开门让裴巽进来。“见了保证吓你一跳,没想到只是帮她洗洗澡换件干净衣裳,她整个人就变了。”
刚开头他搞不懂大夫在说什么,可见了人后,他忍不住揉揉双眼。
他没看错吧?眼前这个……真的是他刚才抱下来的“虎女”?
女大夫边收拾着药箱边说:“瞧那一桶水,乌漆抹黑,我保证铁定帮她搓下了半盆子污泥!怎么会有姑娘家这么不爱干净、这么不懂得打扮自己……”
床上人儿沉沉熟睡,脏污的小脸洗干净后,呈现一种漂亮的麦金色。
如扇的长睫弯弯栖在眼下,笔直的鼻梁与微噘的小嘴配得极好,紧蹙的眉宇十足逞强,可瞧着瞧着,又让人升起一股怜惜。
裴巽天生多情,又特别喜爱长得漂亮的人物东西,瞧她粉嫩可爱,忍不住挲挲她面容嘴唇。
“想不到我捡了个宝回来——”
女大夫猛地抬头。“公子不认识这姑娘?”
“我只知道大家都喊她‘虎女’。”裴巽帮自己倒了杯茶喝。“大夫听过她吗?”
身为镇上唯一药铺的店主,自然听猎户们提过“虎女”这名。女大夫忍不住多看锦心两眼,刚才就觉得奇怪,瞧她年纪,少说也及笄十五,可衣裳里边,却连件抹胸亵裤也没。
“虎女”被一干人传得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但女大夫见过才知道,人家也不过是个容貌清秀的小姑娘,哪有猎户们形容的诡异?
“我刚才已经喂她吃了点补血畅气的药丸。”女大夫说道。“可重点是今晚,留心伤口会引起高热,这是药方,抓回来煎好喂她喝下,有什么事再差人来找我,我明天会再过来。”
“谢大夫。”
大夫一走,裴巽立刻差使小二去药铺抓药。回房内,望见床上的言锦心睡得不太安稳,额上热汗涔涔,他自澡盆里拧来湿布,凑身帮她擦脸。
要知道,裴巽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少爷,这等伺候人差事他何曾做过,可看着“虎女”冒了一头汗,他就是觉得疼惜。
没想到她却不领情,方才被女大夫又擦又洗,意识昏沉的她想挣扎,可又缺了气力。许是刚才喂服的药丸发挥效用,这会儿她意识虽不太清楚,可仍旧迅捷地抓住裴巽的手。
没意料到她会突然醒来的裴巽,吓了一跳。
她有些昏眩地眨眨大眼,失血过剧加上背上的疼,让她一下辨不清裴巽的脸;还有,她仰头看了下四周,这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吗?”裴巽问。
言锦心注意力拉回裴巽身上,瞧她表情,似乎已经记起他来。
伤!她猛地放开他的手一摸右肩,察觉伤口已被人包好,接着发现的,是她穿着一身她从未穿过的斯文衣裳。
她的绣包!言锦心紧张的一摸胸口,确定还在,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眼一眺裴巽,冲口就是一句:“谁准你碰我的?”
啊?!裴巽一愣。这就是她醒来看见救命恩人说的第一句话?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帮忙。”边说,锦心掀开棉被就要下床。
“等等等等……”裴巽拦着不让她离开。“伤还没好,你要去哪儿?”
“让开。”锦心横眉怒视。说过不需他费心,这人怎么老说不听?
“不让。”裴巽平常笑容可掬,可要比固执,他可不会输人。
两双炯炯大眼互不相让,锦心懒得再说,直接开打。
裴巽一时闪避不及,胸口硬生生挨了一拳。
有没有搞错?裴巽龇牙咧嘴抚着胸口。本以为这丫头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她是玩真的!
“让不让?不让我再打。”揍了救自己的恩人,锦心毫无愧色。她想法非常单纯,眼前这人曾意图对老虎不利,她自然无须对他客气。
“不让,我就是要你乖乖躺着养伤!”裴巽卯上了。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裴巽心里骂道。他几回提议,又不是要害她,她干么三番两次拒绝——难道他就生得这么不值得信赖,她非要离他离得远远才成?
“我给过你机会。”言锦心话刚说完,拳头又到。
这回裴巽早有准备,论轻功,他或许不及在野林长大、又曾受“怪老头”指点的锦心,但一论起拳脚功夫,自小受名师栽培的裴巽,可就技高一筹。
他手轻松一挡,便将她完好无伤的右臂反剪在后。
锦心不死心,一击不中,她立刻抬腿又踢。但他脚一踩往左跳,右臂被制的她顿失重心,只好扯着他朝后躺去。好巧不巧,正好压中右肩,疼得她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