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悠悠长长的叹息着。唉,她真的非常苦恼啊!
“随便你想吧!”盛渊横着手臂,放在额头上搁着,嘴里喃喃念道:“哎呀呀,累死我了。”
吉人不满意,不满意却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却又有那么一丝奇异复杂的满足感……
她默默咬着唇。
如此夜深人静,如此良辰美景,她终于肯偷偷对自己吐实-
其实,她根本不想嫁给盛渊以外的任何男人,她只是没脸对谁承认,没脸吐露心意罢了。
这辈子,她就只认识盛渊,只熟悉盛渊这个人。
不管两人怎么吵闹,他在她心头总是保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她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承认,也不能开口去求……
所以,她原本就收拾好心情,完全不敢奢望,孰料转了一大圈,居然能够如愿以偿……
他们的缘分,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又好像真的应验她的名字-吉人,天相。
盛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下子仰躺,一下子侧卧,搞得吉人心浮气躁。
“很晚了,别动来动去。”
“我心情好哇!”
话是这么说,盛渊却古怪地干笑一声。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美眸瞟他一眼。
“我有什么毛病?”盛渊嘿嘿嘿嘿的,笑了又笑,笑里是无奈。
想他堂堂七尺昂扬大男人,身边躺着一个不识风情的小姑娘,两人同盖一条棉被,正经八百,规规矩矩地倒头睡觉……当然一点毛病也没有,他能有什么毛病?啊?啊?
吉人皱起眉头,他突然把双手枕到后脑勺,嘴里没头没脑的念起一串成语-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珠壁交辉,洞房花烛,诗咏河洲,喜溢庭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美人在怀……”
“吵死了,”吉人低咒一声,骂道:“你想吊书袋,怎么不去书房?半夜三更,拜托行行好呗!”
“我睡不着……”他大掌拍着额头,大叹一声,又转头问她,“吉人,你睡得着吗?”
废话,她可是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怎么可能睡得着?
吉人转过身子,不理他,不看他。
盛渊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伸长脖子仔细观察她的睡相。
“吉人?不会吧?你睡着了?”明知道她根本没睡,他还故意装傻。“真的睡着了?睡着了吗?”
逗了半天,吉人硬是不睬他,盛渊只好睡回自己的位置,哈哈哈哈的对自己笑说:“你啊,一定不晓得我有多开心……”
他是不是有病?
吉人默默抿着嘴,打定了主意不吭声。
倘若和他拌起嘴来,整晚都不能睡了。
第4章(1)
天气湿湿凉凉的,清早刚飘过一场细雨,曲桥底下绿波荡漾,鱼儿正扭着尾巴,悠然游过桥下。
鱼儿鱼儿真快活,半点不知愁。
吉人撕着手上的馒头,一点一点往桥下丢,鱼儿们很快便聚成一堆,色彩斑斓的鱼身在水中转个不停,煞是好看。
盛渊远远注视着她,吉人恍若未觉,偶尔摸摸脸上的面纱,时时不心,生怕它不小心掉下来。
有这么重要吗?不过就是些芝麻粉、绿豆渣般的小斑点,淡得几乎大白天打起灯笼,仔细贴近了瞧才能找到,她这般重视容貌,似乎有点可笑吧?
他悄悄凑过来和她一起倚在栏杆上。手,痒得慌啊……
“你躲在这里啊!”
“嗯。”
“在做什么?”
“你不是看见了吗?”吉人淡淡应了声,冷冷的。
讨了个没趣,盛渊撇撇嘴,把手里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送到她眼前。
“呐,拿去。”
“是什么?”
“桂花糕,珍异堂买的。”
“你自己吃吧!”她依旧懒洋洋的,无论如何就是提不起劲。
“我又不吃这个,要给你才买的。”盛渊皱眉,瞧她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心头不禁暗暗蓄起一股恶气——这可是她一向爱吃的东西,他为了哄她才买的。
“那,就搁着吧!”
“你——”
盛渊瞠目瞪着她,瞪着瞪着,忽然扯开唇角,冷冷睇着她笑。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这个家到底谁惹你了?得了千两聘金,身无长物的嫁过来,家中大小事物不必你做,竟还敢让长辈操心……怎么,娶你进门,婆婆反而还得看你脸色度日,你就这么了不起,都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你……”吉人回头狠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变成完完全全的惨白,“你、你胡说什么?”她大受打击。
“想想我娘亲,也就是你婆婆吧!她是怎么待你的?你老是垮着脸,她看了心里舒服吗?我娘还以为我欺负你。”
大白天的,忽然差人把他从商铺里叫回来,说他新婚不久,撇下娘子不管,害她整天失魂落魄,早上起床后,问吃什么都没胃口。
商铺里上上下下,人来人往,从客人、伙计、到总管,哪个人不是竖直了耳朵偷听。每个人听完了,都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直笑,害他只得撇下正事,急匆匆赶回来。
想到她什么都没吃,还特地绕远路买她爱吃的零嘴。
结果呢?哼,她根本懒得理他嘛!
若得婆婆忧心忡忡,她还真是个好命的媳妇儿。
吉人蹙着秀眉,低声道:“我没这种意思,回头我会和姨娘,不,是婆婆……反正我会说清楚的。”
“光说清楚有什么用?”盛渊鼻孔喷气,气呼呼的。
又不是要她解释什么,他是要她吃!
说着,又把糕点推到她眼前,喝道:“还不拿去——”
“我不要,我不想吃。”吉人闷闷的抿着唇,她又没叫他买,她干么摆出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本来就没食欲,如今更不想领他的情了。
“叫你拿就拿,摆什么脸,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啊!”
盛渊真的生气了,为了包甜食和女人家推来推去,像什么样子。
吉人眼眶一红,满不情愿的接过油纸包,却不料手一滑,整包糕点掉落一地,油纸包散开,里头的糕点也全摔碎了。
“呃!”两人同时错愕。
“你是故意的吗?”盛渊脸色铁青。
吉人瞪他一眼,只好蹲下来捡拾。
清晨刚下过雨,地上湿湿滑滑的,沾染水气的糕点马上化开了,她忙着捡起还算干燥的部分,盛渊看了,心头只有更气。
“算了,搞得可怜兮兮,想做给谁看?”他粗鲁的拉起她,不由分说,便扯着她的手臂,快步离开曲桥,往外厅方向走。
好痛,吉人满心不悦,皱眉跟上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门一趟。”盛渊没头没脑的丢一下句。
“我不要出门……”她闻言惊愕地停下脚步。
盛渊根本不理她,揣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吉人扭着手臂试图挣扎,他便摘掉她脸上的面纱,笑嘻嘻地说:“这个,我就帮你保管了。”
“啊!面纱还我。”吉人更慌了,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教她顶着这张脸出门,她还宁愿死了算了。
“你已经恢复了,不必再遮着脸。”盛渊笑得眉飞色舞,早就想拉掉这块碍眼的东西了。
“谁说的!”吉人几乎尖叫,“面纱快还我!”
原以为他长大成人,接手家里的事业,个性总会变得成熟稳重些,至少不会再像儿时那般爱捉弄人了,想不到他死德行还是一点都没改。
他把面纱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吉人抢不过他,气得脸红耳赤,简直气炸了。
“少爷、少夫人好!”
几个丫头端着托盘经过,吓得吉人连忙把脸埋进盛渊怀里。盛渊下意识搂住她,霎时芬芳满怀。
他微微一愣,接着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丫头们面面相觑,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吉人窘得抬不起头,盛渊开心得不得了,搂紧了她,还戏谑地笑说:“好好好,想躲就随时躲进来,躲这里可以。”说着,笑声隆隆。
“混蛋!”她握起拳头,用力捶打他。
这举动看在盛渊眼里,宛如猫儿撒娇似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吉人气鼓了脸,早知道,这场婚姻吃亏的定是她。
无奈又无奈,她最后仍是被盛渊拉了出去。他这人,只晓得我行我素、横行霸道,完全不懂得尊重人……
梦山楼,京城里一等一的食楼茶馆,绕着小巷弄进去,入口隐蔽,入门之后却是柳暗花明。主人巧手打造出山月怀抱的雅致风情,其间绿竹碧水、菊花梅树,令人一见忘忧,留恋忘返。京城权贵,时常聚集于此。
盛渊命店家准备一间隐蔽的厢房,倚在窗边,可欣赏底下的小桥流水,底下的人却不容易发现他们。
这样的地方,连吉人这样的闺秀小姐都不大容易进来。因为是姑娘家,这种公众之地,当然不是该她来的。
没想到盛渊一点儿都不拘礼,于是乎,好奇心立即战胜一切——
自面纱取下后,便一直畏畏缩缩、低头遮掩的吉人,待侍女们退下后,便忍不住兴致勃勃的四处盼看,什么郁闷心事都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