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盛夫人发现她呆住了,出声叫唤。
“呃,”她猛然惊醒,连忙点头招呼,“表哥。”
“不敢不敢,还是直接叫我盛渊吧!”
盛渊笑意更浓了,左颊酒窝深陷,黑眸定定勾着她,里头释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好像带着一丝丝玩味,又似暗藏深意。
“……”吉人被他看得脸上蓦地泛起一丝薄红,尴尬的别开脸。
“渊儿,许久不见,可不准胡闹了。”盛夫人见她似乎不怎么高兴,怕他们又拌嘴,连忙事先警告。
“我怎么胡闹了?又不是小孩子,娘也忒多心了。”盛渊哈哈一笑。
盛夫人对儿子点点头,又说:“我们正在说吉人的婚事呢!”
“哦?”他挑起眉,兴味盎然地注视着吉人。
盛夫人亲热地转向她,问:“媒婆肯定跟你爹爹提了不少人选吧?你看了如何?可有中意的?”
她瞥了盛渊一眼。
不知怎么,有他在,她突然不想多说了。
“女孩儿家的婚事皆由父母做主,我娘走的早,爹爹自会拿主意。”她淡淡推说。
盛夫人点头称是,正要称赞她懂事。
不料,盛渊突然失笑,还前俯后仰,笑得乐不可支。
“我耳朵长虫了没有?你有这么听话?怎么十五岁嫁到十八岁,到如今还是大姑娘一个呀?”
“渊儿!”盛夫人生气的瞪了儿子一眼。
盛渊摸摸鼻子,勉强住口。
盛夫人才回眸对吉人笑说:“等你订了日期,差人来说一声,你母亲走的早,我这个姨娘,好比你生母一般,该帮着尽一份心力才是。”
“谢谢姨娘。”吉人不自在地扯动唇角,看也不看盛渊一眼。
彷佛没听见他闷闷的笑声。
也没看到他一直盯着她,熠熠黑眸,流光闪烁。
第1章(2)
“时候不早了,姨娘,吉人该告辞了。”她放下茶杯,向姨娘点头施了一礼。可恶的盛渊,毁了她的好心情,她已经没兴致再待下去了。
“这么快……”盛夫人略感失望,“那就让渊儿送你吧!”
“什么?要我送”盛渊一愣,哀叫起来。
“不,不必麻烦了。”吉人连忙摇头,也吓坏了。
盛夫人完全不理会儿子,只看着外甥女,正色道:“什么话,一定得这么办,让渊儿代我过去一趟,跟你爹爹招呼一声,你别推辞了。”
如今两家关系不好,她心头着实难过,自己视作女儿般的外甥女们,都不能时常往来。
她平时苦口婆心的劝,要丈夫对惠家老爷宽容些,无奈丈夫就是不肯听。那敢情好,既然老头叫不动,干脆让儿子前去惠家请安吧!
吉人明白姨娘的意思,不好反对。
“惠大小姐,这边请。”
盛渊只好姗姗起身,拂袖一摆,恭请小姐先行。两人并肩走出花园,登上座轿,轿子摇摇晃晃起行,慢悠悠的走入街头。
吉人极不自在,腰杆儿打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须臾不敢稍动。
烦死了,她早说不必送,盛渊明明也不情愿,干么不推辞算了!
“你又为什么不推辞?”她把心里的话说出口,盛渊好笑地反问她。
“我跟你不一样。”她冷哼。
姨娘毕竟不是她亲娘,哪有在她面前撒泼之理?
“不想得罪我娘是吧?”盛渊露齿而笑,还打趣她,“哼哼哼哼,装腔作势的丫头。”
吉人捏紧拳头,胸口微微起伏。
真奇怪,他为什么总要夹枪带棒的和她说话呢?
她又哪里惹他不满了?
“真倒霉,难得和姨娘说话,竟然遇到你……”抱怨的横他一眼。
“好说、好说。”看她瘪嘴的模样,盛渊眼底笑意更浓了。
窒密的空间,安静得教人难受。他不像她那般死板板的坐直,歪着身子,头颅几乎垂到她肩上。
“喂,你不是一向自视甚高吗?”她挺香的,鼻端不断嗅到她身上的脂粉味,熏得他醉茫茫,不知今夕是何夕。“挑剔鬼一个,怎么突然急着嫁?”
“不劳您费心。”
“你若嫁人,就没人陪我拌嘴了,怪寂寞的,你不觉得吗?”
他深深瞅着她,笑容一阵沧桑,好像很落寞似的。
“我乐得很。”吉人冷然回嘴。
“是啊、是啊!”盛渊撇撇嘴,脸上还是笑。
一阵静默,盛渊突然感慨起来,大声说道:“好吧,清丽动人的惠吉人,我祝你心想事成,嫁个如意好郎君!”
她不为所动,盛渊嘴巴也没停下来,喃喃又道:“再怎么说,你早就老大不小了,届满十八还待字闺中,实在说不过去……”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啧啧,瞧你这副德行,到底哪个男人敢娶你啊?你没谎称年龄吧?媒婆知道你满十八了?那些求亲的对象也晓得吗?我说你呀,真要小心那些媒人婆的花言巧语,她们为了赚钱,什么好话都敢说,你可得睁大眼睛,免得……”盛渊敲着脑袋直嚷。
“你行行好,闭上嘴吧!”吉人终于受不了,失声叫了起来。
左也一句十八,右也一句十八,这混蛋,分明就是故意找她麻烦。他们上辈子到底结了什么仇,每回碰面,总要害她大动肝火。
“是,遵命。”
盛渊冲着她笑,脖子越来越歪,不住往她身上倒去。
吉人的香气,悠悠不绝飘来……
他闻过这种粉味,胭脂堂里的上品之一,很多官家小姐都爱用。
可,这味儿飘在她身上,就是特别与众不同。
他忍不住想靠过去确认一下,说不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错觉……到底是不是呢?
“你做什么?”吉人正襟危坐,淡淡扫他一眼。
“没什么。”盛渊赶紧扳回身子,漆炭般的俊脸隐隐发热。
怎么突然热了起来?他心想。
一同回到惠府,没想到爹爹不在家,八成又去寻欢了。
吉人脸色难看,正要赶盛渊回去,没想到吉蒂、吉祥听说他来了,立刻出来闲叙一回。待他离开后,三姊妹吱吱喳喳地聚在吉人闺房,吉蒂、吉祥都很兴奋,唯有吉人沉默不语。
“才一两年不见,表哥越来越魁伟了。”向来英姿飒爽、豪迈粗鲁的惠二小姐吉蒂,居然露出一番女子娇憨。
“是啊,姨娘一定很开心,不过……”吉祥沉下脸,似是难以接受。“我刚刚差点儿认不出来,表哥从前文文弱弱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大黝黑啊?”
“黑有什么不好?”吉蒂立刻护着表哥,驳斥道:“我就不喜欢男人生得太过文弱,脸蛋白白净净的,满身脂粉味儿,那才教人受不了呢!”
“二姊,你好像很喜欢表哥是不?”吉祥邪邪勾起笑意,凑过来取笑。
“欸,你胡说什么,我那有哇!”吉蒂俏脸赧红。
这一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脸蛋儿通红,好像煞有其事似的,吉祥掩着唇,笑得更厉害了。
吉人缩在床隅一角,藕臂抱着双膝,并不接话。
吉蒂见她闷闷的,肩膀碰了碰她,疑道:“姊,你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呢?”吉人百般无聊的支着手背。
“你去姨娘家都聊些什么?有没有跟表哥吵架呀?”
“怕姨娘伤心,我才懒得跟他吵呢!”吉人闷闷不乐的吐了口气。
吉祥沉静地看着姊姊。
“你们俩呀,上辈子肯定是仇家。”
“这辈子也是呀!”吉蒂打趣笑说。
吉人低头蹙眉,静静的,没搭腔。
吉祥深深盯着她瞧,微笑起来。“没关系,反正姊姊快出阁了,将来嫁到夫家,就再也看不到表哥啦!”
是啊。
吉人愣愣想着,将来嫁进夫家,说不定连娘家都不能时常往来,更何况姨娘那儿。
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想到这儿,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妹妹们的嬉笑声逐渐飘远。
茫茫然的,吉人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心里竟空得慌。
她要嫁人了,要嫁给什么人,以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谁来告诉她?
可恶的盛渊再也不能欺负她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她却没有丝毫喜悦。
呼——
长长吁了口气,说不出的忧郁烦闷,层层迭迭堆在胸口上,教人透不过气。
“姊姊,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回去了。”吉蒂、吉祥发现大姊恍恍惚惚,心想她累了,便告辞离开,让她休息。
吉人郁郁不乐,妹妹们离开房间后,她熄灯枕着手臂,数着自己的叹息声,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家里的经济,爹爹的情况,妹妹们的未来,这些都是她以往不曾忧虑过的,怎知一夕之间,竟然全都成了大问题,一齐困住了她。
明月银钩,照得满室生辉。吉人起身倚在床头,揽着秀发,无意识的卷起一缕发丝,在指尖上绕玩着……
家中如此困难,她能安心出阁吗?
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和盛渊拌嘴了……
殊不知,灾难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如暴雪般扑面而来。
“小姐们,不好了,老爷出事啦!”
大清早,总管突然惊慌失措的奔进女厅,惠家姊妹们正在闲聊,见他这般匆忙,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