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知道,已经超过六等亲了。”助理也很精乖,不敢多间,傻笑两声混过去。“捡好的在这里。我先把看过的拿去归档喽?”
“嗯。”
结果罗品丰没有坐下继续看照片,麦克笔一放,抽起助理记录来电号码跟留言的纸条,人就离开了桌前。
“老师,你要去哪里?”不是说还有一堆照片要看?
“去回个电话。”边说,他边往阳台走。
这更奇怪了。打电话,桌上就有啊,为什么要去外面打呢?何况,刚刚报告的一堆来电中,明明没有急事需要立刻回复的──
一定是那个何小姐。
助理隔着落地玻璃门往外看,背景是台北的夜空,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罗品丰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手拿着手机,长腿交迭,姿态悠闲地讲着。
而且,老师在笑。虽然是很淡很淡的一抹微笑,可是因为太罕见了,所以助理非常敏锐地发现了!
好想偷听喔,到底在讲些什么?助理坐立不安,一直频频回头偷看窗外。开玩笑!身边好多人对罗老师超有兴趣的,要是听到八卦,即使是蛛丝马迹也好,那他这小小助理就鸡犬升天,一整个身价暴涨啦!
可惜,事实是,罗品丰的对话内容挺不八卦的。
“妳找我?”接通之后,彼端传来东西碰撞声,他忍不住皱眉,却又有点想笑。她为了接电话手忙脚乱,大概又撞倒东西了。“抱歉,妳在忙吗?”
“没、没事。只是一时找不到手机,它又一直响,让人紧张──”何敏华惊魂未定地说,然后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努力换上娇柔甜美的嗓音:“你好,谢谢你回电,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好假!听得罗品丰冷不防打个寒颤。“妳怎么了,何必这样讲话?”
“对不起。”她有点气馁。“我是想说一开始那样接起电话,实在太没礼貌了,所以才……”
他开始了解到她的问题所在。整个人太匆忙了,手脚动作及不上脑筋反应,又太急着要讨好身边的人。即使是陌生如他。
可是,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明明就能很安静、静得像一帧旧照片里面的人物,为何动起来就如此不协调?
这件事为什么如此困扰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没关系。找我什么事?”不等她讲完,罗品丰就先说了:“如果是耍还我下午茶的钱,那答案就是不必。”
简洁有力到让她嗫嚅了一下。
夜空中充斥着底下街道传来的车声、人声,还有大楼的冷气系统运作,轰隆隆的背景音中,罗品丰没听清楚她的回应。
“妳说什么?”
“我同学,就是上次见过面的李苑玲,很漂亮的那个,她想约你──”
罗品丰莫名其妙的好心情,此刻莫名其妙的烂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不愉快了起来。
微笑敛起,他的表情转为严肃,语调也是。“妳为什么要帮人牵这种线?我的电话也是妳给她的吗?”
“她说一直没等到你联络,才想说透过我问问看,毕竟我跟你比较熟……”
“我们熟吗?不过只见过几次面而已。”他冷淡地点出事实。
他的态度显然冻伤了她。本来就畏缩的何敏华,此刻窒了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开口时,更客气、也更生疏了。“不好意思。确实是我太冒失了。那就请你有空时跟苑玲联络一下,谢谢。”
说完,他几乎可以看到她在电话那头慌忙要挂电话的样子。
通话切断之后,罗品丰对着一方浑浊的夜空,突然有了抽烟的冲动。
他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没礼貌过。
就像他从来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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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天真到相信换了环境,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何敏华本来真的是抱着些一微的希望回台湾的。毕竟是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应该会比在异乡流浪要踏实些。
但是,情况没好转不说,还越来越糟。她真不知道再来可以躲到哪儿去。
母亲已经知道她跟未婚夫吹了,她是灰头土脸的以失败者身分回到台湾的;而且,母亲是间接由旁人口中得知的,更加没有面子。
她可以想象母亲失望、震怒的心情。除了躲开,别无它法。
她还没找到工作。一个又一个面试之后,都在等消息。身边只剩下帮朋友代买所赚的一些少少佣金,必须省吃俭用。
然后是罗品丰。想起他,就令何敏华更加沮丧了。
他是一个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男人。沈稳、安静,一点也不毛躁。
笑起来让人──至少是让她──为之目眩;但非常内敛,不以自己的好相貌为傲。
偏偏,她在他面前一次比一次失败。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倒带重来,一切重新开始,让他们在比较愉悦的情况下邂逅、相处。
就像她自己一样。如果可以重新投胎的话,她一定要烧香拜佛,以求能投胎成娇小却敏捷的女孩,精灵可爱到令人打心底疼惜宠溺,而不是现在这样,徒长了毫无用处的个头,老是在打翻东西、撞到人、搞砸事情。
她不敢留在住处,怕母亲突然出现,所以这几天都早早就出门了。又因为省钱不敢跑咖啡厅或餐厅等任何会有额外花费的地方,只在大街上闲逛晃荡。
幸好台北能逛的街还真不少,她又很久没有这般悠闲散步了,所以一路不厌倦地走下去。当整个城市都在忙,人人上班上课购物办事之际,她却如同孤魂野鬼般,穿梭在大街小巷。
走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花台、栏杆、椅子、骑楼下的摩托车……随便什么都好。能休息一下即可,等等又可以继续闲晃。
她靠坐在人行道边的花台上时,一抬头,突然被对街二楼吸引了目光。
一整片宽阔闪亮玻璃窗后,有人影在晃动。
那似乎是一个舞蹈练习场,里头有四、五名舞者,旋转、跳跃都那么轻松又优雅,隔得老远似乎还能听见音乐声;他们照着节拍,精准而自在地舞动着。
像是在森林中迷路的小孩,见着了鲜艳美味的糖果屋,就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何敏华在对街看了好久好久,还着魔似的,开始漫步往那边走了过去。
叭!
在马路中央,出租车大声以喇叭问候,她被吓了好大一跳。跌跌撞撞地奔到对面骑楼下,手按着胸口,惊魂未定。
“小姐,妳没事吧?”一个长发披肩、穿着舞者紧身上衣跟黑色水裤的女子刚走出来,好心地叮咛:“刚刚那样过马路很危险喔,小心一点。”
“没事,谢谢妳。”何敏华苍白着脸回答。
对方笑了笑,正准备离去时,何敏华忍不住出声叫住她。
“对不起,请问一下……”她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询问:“请问……妳是在这边学舞吗?”
那位身材窈窕的舞者又笑了。“不,我是老师,刚教完课。”
难怪。何敏华羡慕地看着她。这位老师的模样,就是她最向往的──娇小、结实、曲线漂亮,却又一点都不干瘪,细腰翘臀,超有女人味。
“是、是什么课?”学了就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是她眼神中流露的渴望让对方察觉了,舞蹈老师很和气地解释:“楼上舞蹈教室有分时段,每个时段上的课都不一样。肚皮舞、国标、爵士、街舞、成人芭蕾……统统都有。我是教中东肚皮舞的。妳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上去问问看。柜台有小姐会给妳课程表。”
“可以吗?”她矛盾地问:“可是我笨手笨脚,我只是喜欢看──”
“那也可以先参观呀。”舞蹈老师鼓励她:“有时间的话,就直接上楼去,也可以试听的。”
她在楼下又犹豫了半天,徘徊一阵子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走上楼去。
一上楼,轻快的音乐节奏迎面而来。练习场内舞影翩翩,背着光,舞者犹如精灵一样,举手投足都优雅美丽,令何敏华看得目不转睛。
记忆深处,似乎有过这样的场景──
“小姐,要参考看看吗?”柜台后头的小妹年纪很轻,眼睛很大,活泼地招呼她。“这边有课程表,选择很多,有没有特别想学什么?”
“啊,我……我只是路过。”何敏华很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有需要再叫我喔。”
她真的就呆呆站在门口看了好半晌,眼神渴慕地看着每一位舞者。不论高矮胖瘦,全都那么优雅、有自信、美丽。
好想变成那样。真的好想。
“请问他们现在……在上什么课?”何敏华忍不住询问。
“现在吗?成人芭蕾。不过这是高级班。”可爱的小妹立刻以计算机查询,霹啪的打字声之后,抬头问她:“妳有基础吗?没有的话,可以从初级班开始。老师会从基本动作开始教,一点都不难哟!好多阿姨、婆婆都来我们这边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