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百合酋长的来意后,头人立刻将所有女人招来追查谁是韦檠的相好。
结果很快出现,因为在小部落里,忠诚永远占第一位,特别是看到百合酋长也在时,更没有人敢反抗。于是当头人问谁是韦檠的相好时,一个相貌平平,丰满而胆怯的年经寡妇立刻走出人群,承认自己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是当再进一步问她关于韦檠的事时,她三缄其口。即便面对头人凶狠的目光和百合犀利的言语,她也低头不语。
看到她如此维护韦檠,百合知道逼她没用,便让她离开,并告诉头人以后不要再追究此事,随后她来到那个女人家中。
正在织网的女人看到她,仍旧沉默寡言,但眼里带着惊惧。
百合坐在她身边,告诉她不必害怕,没有人会为难她。等她不那么防范时,又坦诚地告诉她自己急于找到韦檠,是为了避免朝廷军队对高凉的征伐。
百合的诚心终于说服了那个女人,她承认韦檠前两天确实是在她这里养伤。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听到女人说出真相,百合心里一阵高兴,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一边轻声地询问,一边拿起另一把梭子与寡妇一同织网。
第5章(2)
她熟练的动作和亲切的神态,让胆怯的寡妇渐渐轻松自在了起来,爽快地回答道:“今日凌晨。”
“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看着她,百合猜想韦檠看上她,一定是因为她动人的身材和温顺的个性,更重要的是她新寡独居,与她交往不受干扰。
女人摇摇头。“他从来不说,也不准我问。”
“他会再来找你吗?”
“不知道,他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风一样,我不能问。”
看着她畏惧的神态,百合想起在西佛寺遭到韦檠粗暴钳制的那幕,不由得同情这个软弱的女人,于是边陪她织网,边跟她随意地聊天,从中得知,此女是在韦檠为她患绝症的丈夫治病时,被他强占的,等她丈夫死后,她更成了韦檠的禁脔。
“你为何称他‘韦主儿’?”当听她在述说中无意间如此称呼韦檠时,百合的心猛然一跳,但仍似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骆越族酋长,阮老大是他的弟弟……不过他不喜欢别人知道这个。”年轻寡妇被百合轻松的语气感染,丝毫没有防范地说,却不知百合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时,震惊不已。
这消息果真令人震惊,但百合仍神色平静的继续谈话。“原来他是阮老大的哥哥啊,那怎么姓了韦呢?”
女人放下手中的梭子,用力解着打结的网线,不经意地说:“有一次他来时喝醉了,一直大骂他爷爷当年太狠心,在他出生时就不准他爹娘认他,还将他送给南海瓯越人,逼他习武学医,要他做骆越人插向仇人的一把剑。”
一把剑?百合猝然一惊。
“我是插向冼氏家族的一剑平天。”
韦檠的咆哮回响在耳边,许多零星想法在她脑海里闪现,可惜都无法形成完整连贯的思绪。看着紧皱眉头的女人,她伸手替女人解开了那个令人烦恼的结,淡淡地问:“瓯越人中姓韦的很多,不知是谁家有幸收养了骆越酋长的继承人?”
理了理不再打结的线,女人平凡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笑容,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妩媚。“收养韦主儿的是韦氏酋长,不过养大他的则是天元观的道士。”
见她如此自信,百合也露出了笑容。“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娘家就是瓯越韦姓,我自小常到观里去。”
百合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认识韦檠?”
女人的目光变黯,轻声说:“是早就认识,不过他以前从来不在意我。”
“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他?”百合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她。
她的脸红了。“那是傻女孩的胡思乱想,他长得好俊,可他眼里没有我。”
百合明白了,这才是刚开始时她那么维护韦檠的原因。“如今他会娶你吧。”
“不会。”女人哀怨地说:“他不会娶我,也不许我找其他男人。”
“你有其他男人吗?”
她轻轻地点头,又赶快补充道:“不能让韦主儿知道,否则他会杀死我们。”
看到她惊惶的眼神,百合知道她很怕韦檠。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混乱的足音,女人十分惶恐,百合安抚她:“别怕,是我的夫君来找我。”
她没有用冯君石的官职称呼他,而是用寻常女子交谈时最常用的亲昵称呼,这让紧张的女人放松了,随后当看到冯君石出现在房内时,女人居然面带微笑。
可是冯君石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到了百合的脸上。
他焦虑的目光让百合双膝发软,心儿狂跳,喉咙哽住,只能沉默地瞪着他。
“你跑那么快干嘛?害我跑得要断气了。”见她看到自己却不言不语,表情麻木,他匆匆走过来拉起坐在地上的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他这一句话,不仅让那个胆怯的女人捂着嘴笑了,就连百合也觉得好笑,她清清嗓子。“你觉得我像有事吗?”
冯君石不理会那个偷笑的女人,只是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承认道:“看起来不像,可你为何这么严肃?”
百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对那个女人说:“看,这就是男人。你紧张时他像没事人似的,等你没事时,他又穷紧张。”
冯君石拉着她往楼下走,百合回头对那个仍捂着嘴偷笑的女人说:“一个人生活太寂寞,韦檠不会再来伤害你,你去找你喜欢的男人,让别的男人娶你吧。”
“谢谢百合酋长。”女人跪在地板上行礼,可她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
是夜,隆隆雷声宣告着一场大雨正逐渐逼近沉睡的雷峒村,虽然周围陡峭的山峦庇护了整个村落,但空气中仍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百合与冯君石手拉着手,快步往良德走去。
“你为何总要拉着我的手呢?让我都没法跑快点。”百合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牵绊,好几次都想甩开他的手,但每次都没法做到,只得无可奈何地抱怨。
冯君石握紧她的手,神色自若地说:“如果不拉着你,此刻你恐怕早就跑得没影了,要我怎么跟上你?再说,雷电之夜正好可以思考问题,走那么快干嘛?”
听了他的话,百合觉得确实是那样,于是不再坚持,当即回握住他的手,放慢步子配合他,并试着如他所说的,在雷声闪电中整理着紊乱的思绪。
离开渔女滩后,冯君石让蓝谷带着士兵先回良德,他与百合则回雷峒村找大都老和叔叔。见面后,她将在渔女滩与年轻寡妇的交谈告诉了他们。
“年代太久了,要断真伪还真不容易。”大都老对这消息感到很吃惊,但想不起阮氏曾有过一个韦檠那般大的儿子。“阮氏男人多好色,历代酋长到底有几个女人,多少个孩子,谁都说不清,更别说要断定谁是长子,谁是幼子,恐怕只有生韦檠的女人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不过记性好的冼琥伢却记得骆越阮氏酋长年轻时,确实娶过瓯越族长的一个女儿为妻,那个女人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可后来传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而韦酋长之女因伤心过度也回了娘家。大约一年后,阮氏酋长又娶了一位瓯越女子,而那个女人连生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后来总算生了个儿子,但自己却因难产死亡,从此这个儿子被严密保护着,三年前成了骆越酋长。
经他这一提醒,大都老也记起确实有过那样的一段故事。可是再多的细节,两位老人都说不清楚。即便如此,与父亲和叔叔的一番谈话,让她意识到,韦檠的出生隐藏着一个阴谋,如果不把那个阴谋揭穿,她无法安心。
冯君石轻声说:“别担心,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一张韦檠的出生脉络图。”
她转过脸对他轻笑。“你真的有能力看穿我的思想,是吗?”
“我还在尝试,尽管功力还不够,但总有一天必会炉火纯青。”他俏皮地说。
她摇动他们相握的手。“跟我说说。”
“说什么?脉络图吗?”他明知故问。
“没错,就是那个。”
“那我们得从‘一剑平天’说起。”他将她拉近,避免她过快的步伐干扰他的思绪。“你说过骆越阮氏早有取冼氏而代之的野心,两百多年前攻打南越,盗取了宝剑。可是我们几经盘问,阮老大始终否认其先祖盗得宝剑。因此,我假设当初你的先祖在被骆越人追杀时护剑逃亡,却在山里遭到另一个心存邪念的人拦劫,最终身负重伤被此人夺走宝剑,我们姑且将伤你先祖之人称为第三方。”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见她正专心地听他说话,不由得高兴自己能与她漫步而行,并将她从烦恼中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