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定要得手!
扑向冯君石的悟隐发狠地想,韦檠狂妄冷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刺激着他。为了不再受侮辱和嘲弄,他必须抓住冯君石来证明白己!
当得知骆越人攻打龙溪时,他就知道冼百合会来,而冯大人一定也会来,因此他来了。此刻,他惊喜老天有眼,那个大人就在眼前,独自一人,而他的保护神,武功深不可测的女酋长远在山坡那端,这是他的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就要抓住对方时,这位白净斯文的大人竟然不逃不避,还对他微笑着,左掌直立前胸,右手轻托左臂,比出标准的佛式,并大声唱出佛号:“阿弥陀佛,法师想念佛成魔,亵渎佛门吗?”
他怔住,双手悬于空中。
冯君石继续道:“法师身入佛门修行多年,必有大智慧,在下不过是一介身无长物的俗人,大师因何苦苦相逼,亟欲擒我得手呢?”
他笑容安详,眉目清亮,悟隐看着心中竟感到又愧又妒,同时也非常生气。
这位大人实在太狂妄了,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命中有此一劫,恕不得人!”说着,他泄愤似地往冯君石拍出一掌。
第9章(1)
悟隐决心无论死活,这次一定要带走冯君石。可是他全力发出的掌力忽然遭到另一股强力袭击,因有过上次在九重天的经历,他知道冼百合来了,不由得立刻撤掌,企图先将她压住,哪怕两败俱伤,他仍有余力对付冯君石。因此当两方相撞,他双臂发麻,胸口犹如被万马践踏般剧痛时,他也没放弃对冼百合的进攻。
百合虽然出手缓解了悟隐击向冯君石的掌力,但并未能完全阻止他,因此看到冯君石倒在草地上时,她又怒又气,对悟隐不再手下留情。
悟隐本身修练的是上乘武功,加上内力丰厚,功力自然不弱,因此当他的绵绵掌力袭来时,百合不得不全力以赴。
只见她分开双腿站定在山坡上,双掌一拓一迭,做出个太极图的阴阳鱼状,先往后拉,再往前推,借力使力,将一阵阵滚滚而来的掌力引回对方身上。
只听悟隐惨叫一身,跌坐地上,双臂彷佛断了筋骨似的、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八卦掌!”他惊骇地看着百合。
“算你识货。”百合收掌,匆匆跑向冯君石。
“你居然练成了八卦掌!”他心窝剧痛,但双目仍露出贪婪的目光。“无极太君……逍遥道长……你是……”
百合回头怒视着他。“就你这等假僧假道,不配提我师傅老人家的名讳!”
“师傅?原来你是他们的高徒……”悟隐面色惨白,形同死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当年将冼百合带走、传其一身武艺的高人,竟是天下盛传的两位武功几人仙境的武林泰斗!
“法师一错再错,真不怕万劫不复吗?”
冯君石缓缓坐起,声音不大但吐词清晰地说,悟隐在他毫无内力的声音里听到了威严和警告,错愕地看着他。
见他面色苍白,百合赶紧扶着他,替他擦拭嘴角的血。但他拉开她的手,继续对悟隐说:“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杀人嗜凶,屡犯戒律,如不早早悔过自新,只怕因果循环,早晚害人害己,永沉孽海。”
悟隐本就佛心未泯,又因震慑于百合师傅的威名,此刻已有几分悔意,再听到他的劝导不由得心神俱震。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终于醒悟,双手合十闭目忏悔道:“人在江湖走,是非不由人,贫僧所为,并非自愿……”
百合不容他找借口,义正词严地说:“法师错了。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守护佛法精神的利器,就是对佛的坚信和在崇尚佛法中修炼出来的慈悲之心。佛道善恶分明,报应不爽,我辈修身习武不是为特强凌弱、助纣为虐,而是自保防身、施惠于人,如果你好自为之,又怎能被人利用?”
“阿弥陀佛!”悟隐惭愧地说:“多谢两位施主指点迷津,我皈依佛门多年却孽障未除,犯了佛门戒律,从此以后,定潜心修行,不再过问江湖是非。”
冯君石紧接着他的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法师能约束自己,定能功德圆满,立地成佛。然而在下仍须法师解惑,是谁想取不才小命?”
听到这里,百合明白他之所以不急着让她疗伤,除了想要劝说悟隐回归正途,还想顺藤摸瓜,查明谁是幕后主使。
悟隐听到他的问题,茫然若失的眼睛望着远方不语。
冯君石看出他在犹豫,打铁趁热道:“阿弥陀佛在成佛之前,曾是妙喜国的国王,人称世饶王。在被佛法点化后,他放弃了王位和荣华富贵出家为僧,从此专心修行悟道,普渡众生,终于成佛。愿法师也能早日明白舍我得我之奥妙。”
说完,他扶着百合的手想站起来,不料胸前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往前一倾,口中吐出浑浊的浓血。
“大人不能再动,快点坐好!”百合又急又气,来不及替他擦拭,先将他按坐在身前,再盘腿坐下运功为他打通脉道。
这次,冯君石不再拒绝。
悟隐也盘腿闭目运气疗伤,俄顷,当他再次张开眼晴时,惊讶地发现,虽然他输给了两个年轻人,却心境平和宁静,多年来困扰着他的焦虑暴躁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他明白自己真的醒悟了。
为此他感谢眼前这两个青年。
当看到冯君石张开双眼时,他起身道:“贫僧自知罪孽深重,谢两位施主给我侍佛改过的机会。因师门戒律,贫僧不可多说,只希望两位谨防身边异姓熟人,谨防宝剑再次被夺……他日再相逢,只论佛法,不谈是非!”
言毕,他诵了声长长的佛号,沿着河岸飘然而去。
***
入夜,冯君石靠在河畔柳树上眺望着前方,经过百合的治疗和几天的休息,他的内伤已经痊愈。
一轮明月从远处的山峰升起,银白月色笼罩天地。风静了,水白了,大地一片皎洁。天穹下,连绵不绝的山林似一片泛着白光的海,在银色光华下,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茫茫苍苍的天地间起伏喧哗、闪烁跳跃。
他喜欢在夜色中思考,宁静的月光能解除肉体的疲劳,启动思想的空间。
百越人的葬礼神圣庄严,为了主持今天的葬礼,并调查事件起因,他与百合已经在龙溪停留了三天。此刻,鸡卜仪式仍在进行,那是一种直系亲人和部落酋长才能参加的聚会,因此他没有出席。
他与百合分析过那日悟隐法师觉悟后所说的话,虽然两个“谨防”说得含糊,“异姓熟人”的范围也太大,难以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操纵一切的人是他或她身边的熟人,而宝剑则指“一剑平天”。
现在,他们毫不怀疑悟隐及其弟子,还有“那个人”早已知道他们从秘洞取走宝剑的事,因此悟隐才会有“谨防宝剑再次被夺”的警告。
再次被夺?
这无疑是告诉他们,当年从百合袓先手中夺走宝剑的人将剑藏于水洞中,如今因自己和百合无意间取得宝剑,因此那个人——当年夺走宝剑者的后代想再夺回宝剑!
当年夺走宝剑者应该就是打伤并导致冼氏先袓死亡的人,那么他的后代究竟是谁?
答案似乎非常明显:骆越族酋长和他的后人。
被俘的骆越人说,搜索山洞是为了寻找酋长遗失的兵器,攻击龙溪是奉酋长之令。可是昨天,当他们带着俘虏去杜陵郡找骆越族酋长时,他一口否认那些族人是奉他的命令攻击龙溪,对搜索山洞的事也表示一无所知。
回忆起昨天与那位年轻酋长的会面,冯君石竟有点同情他。那个男人显然因百合的忽然降临而备感受宠若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呈现给她看,以证明清白。只是在百合问起他“兵器”何以遗失在龙溪山洞时,那位阮氏酋长才失去了讨好她的热情,惶恐地说他从未遗失过兵器,也没去过龙溪村的山洞。
所有龙溪人都认为他在说谎,就连百合似乎也相信骆越人是这些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可该死的是,他却持相反意见。他相信阮酋长的话,虽然也认定他有没说出口的秘密,但关于烧杀龙溪村和石洞寻兵器的事,那位酋长没有说谎。
可是——
一种神奇的感觉驱使他回头。
百合正站在他身后的柳枝下,安静美丽得像月光下娉婷屹立的莲花。
他伸出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着。“你的事办完了?”
“是的。”她的双臂抱住了他的后背。这种顺从的响应使他忍不住将唇贴在她的额头,随即飞快地滑过她的面庞,在她那丝绒般的眉毛、如雕刻出来的颧骨、小巧玲珑的鼻子和线条精妙的下巴落下一串串灼热的吻,最后滑向他渴望已久的唇,而她微微分开的唇瓣欢迎着他——热情的、没有保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