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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皱眉查看屋内八具尸体,致命伤都在喉口,但凶手因何要恶意毁损尸体?这是在掩饰某些东西?或者单纯的发泄?

  「你有什么看法?」他问骆冰儿。

  干么问她?这又跟她无关,但他清澈瞳眸里的一丝悲悯却让她不忍袖手,带着些微不甘愿,她审视了一逼农舍。

  「这些人都死了一天多。」

  「什么人会如此残忍,从八旬老翁到三岁稚儿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她跟这家人不熟……不,她是跟太白山下所有的人都不熟,怎生判断其间的恩怨情仇?

  他又将农舍仔细检查了两遍,确定一无所获后,在内屋拣了件男主人的衣服换上。

  「走吧!」他准备去报官,让宫府来调查这件案子。

  但她却在临离开前,将一只火摺子丢到屋旁的柴火堆上,熊熊烈火瞬时吞噬了农庄。

  「你干什么?」

  「这么多尸体放着不管容易滋生瘟疫,还是烧了乾净。」

  「但你把农庄烧了,官差就无法调查这桩命案,为死者报仇!」不顾重伤在身,他就要冲过去灭火。

  她弹出一颗小石头,又点住他穴道。搞不懂这人恁爱管闲事,这就是所谓的好心人吗?但似乎不太聪明。

  「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报仇?」

  「他们无端遇害,难道不该捉住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他身体虽无法动弹,但不妨碍他以眼神控诉她的冷血。

  不过她不在乎他的感觉。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她得承担他的情绪?

  撇撇嘴,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被杀是没有原因的?」

  「不管有没有原因,杀人总是犯法。」

  「如果是这家人先害了人,然后才有人来找他们报仇,杀死他们呢?」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哑然。他与这户人家并不相识,命案发生的原因、过程,他也不清楚,确实无法断言死者的无辜,但是……

  「滥用私刑总是错的。」

  她想了想。「了解,侠以武犯禁嘛!」

  莫离颔首,心里却很忐忑。因为他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也常犯下此错——以为官府里没有青天,不如由他代执法规,「金笔玉判」这称号便是由此而来。

  说到底,他才是那个最常犯法的人。从此再也不违禁了,他心里暗自立誓。

  她看着他,清俊容颜闪过一丝绋红,是心虚吗?他也做过以武犯禁的事?但那固执着抿紧的唇却显出他对维护法纪的坚持。

  这个人,倘使自己不小心犯了错,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上断头台吧?

  很麻烦的个性,但她并不讨厌。

  「知道了。」她挥手,解了他的穴。「再有下次,我不烧就是了。」

  「不要下次了。」他看着已成废墟的农舍,低叹,只愿悲剧至此结束。

  「你不想捉凶手了?」

  「当然想,可单凭一个偶发事件是很难破案的。」

  「一件不成,多找几件就行了。」她对他勾勾手指。「走吧,你想看,我带你去看其他的。」

  「真的还有?」他吓到了。

  她没回答,带他绕开半里路,又见一农舍,如之前一样,满门被灭。

  同样的地方他们又看了三处,看得他脸色越来越沈,秀雅的眉目间寒厉如冰。

  「这是怎么一回事?何人如此心狠手辣,一日间连夺数十条人命?」

  「不知道。」

  他暗暗凝神,功运双掌,俊目射出利光。「你怎会知道这些地方?」

  「昨晚捕猎时,我发现方圆十里内不见任何动物,猜测是被惊走了,便稍微查探一下,就看到了。」她盯着他绷直的身躯、那蓄势待发的姿态。「你怀疑是我做的?果真是我,以你目前的情况,捉得住我吗?或者为了公理正义,你会不惜与我同归于尽?」

  天音宫里有座藏书库,库里天文地理、野史传奇,应有尽有。除了曲谱外,她也爱游侠传记,但常常觉得里头的大侠很笨,动不动就要与敌同归于尽。人都死了,还怎么维护正义?

  莫离也是那种笨侠客吗?她有些好奇。

  片刻,他深吸口气,放松了身子。「是在下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骆冰儿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分明长得眸正神清,一派愿为公理牺牲一切的样子,怎么眨个眼,他就放弃了?

  「你不捉我?」

  「姑娘说笑,你非凶手,我何必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凶手?」

  「我虽无法确定这些人死亡的时刻,但看尸体腐败程度,至少一天以上,那时我们正在山里迷路。」

  啧,这大侠虽然固执,倒还有脑子。但是……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她啐了一声。「我昨晚打猎,今天带你看这些尸体,这么长一段路,一步也没走错。」她绝对不是路盲,会迷路全是迷踪步害的。

  莫离微愣,首次见到这冷漠的姑娘露出可爱的表情,娇软软的,似春花初绽,暖洋洋,化成一道日阳直射心房。

  原来她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明灿的眼瞳,是糖蜜般颜色,或者有胡人血统,鼻粱高挺,樱唇一点,沈静中透出一种狂野,入了他的眼,别有一番迷人滋味。

  *

  夜晚,莫离一边拨着火堆,面色沈重。

  今天,他和骆冰儿总共发现了十一家被灭门的农户。这绝对不是巧合、更非偶发事件,而是蓄意的谋杀。

  但是何人非要杀死这些农户不可呢?为的是什么?

  「骆姑娘,你确定我们已经查遍方圆十里遇害的农户?」

  她正吃着他做的烤鱼,鲜嫩可口,好幸福啊,原来除了师父,还有很会做饭的人——决定了,她要把他留在身边,直到找着姓童的男人,回天音宫为止。

  「正确来说,方圆十里就只有这十一户人家,全数遭灭,没有其他了。」

  「一个漏网之鱼也没有?」他期盼着她出错,让他找到一丝线索,捉住那丧心病狂的恶徒。

  「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她今天带他走的地方有些偏僻到若无人引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找着。他想,在这座山里,她才是真正的王。「我只是请姑娘再想清楚一点,毕竟……你偶尔会弄错方向,难免遗下错漏。」

  她嘴角抽搐。「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使迷踪步的时候,我从不迷路。」不过那样赶路很慢,所以……她常常因贪快而迷路。「但只要距离不是很远,半里内,我就算使用迷踪步,也能辨清方向。」

  「当然,我信任姑娘。」

  那他嘴角的笑意是什么?她承认他微微抿唇、嘴角勾起春风是很迷人,但用来笑话她就下好玩了。

  「今儿个一整天,我都没有用迷踪步。」易言之,她找得很仔细。

  他目光微暗。「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线索追捕犯人了。」

  她视线落到他胸前,那粗布衣间隐隐透出一抹红,他都快自顾不暇了,有必要再为了别人的事如此拚命吗?

  但他眉眼间的坚毅让她放弃了询问。也许他不是那种顽固不通的人,但他有自己坚持的道德,纵刀斧加身,亦不改其志。

  「那也不一定,至少我们知道几件事。首先,凶手对这里很熟悉;其次,凶手武艺高强。最后,凶手只有一人。」

  「单人独剑,一日间屠了近百条人命?」

  「从周围的环境、草叶的断痕等种种迹象来看,确实如此。」

  「你懂追踪之法?」

  「知道一些。」

  「那你能看出凶手最后往何处去吗?」

  她默然,半晌,手往深山方向一指。

  「他入山了?」他跳起来。

  「以你目前的情况,就算让你追到凶手又如何?你肯定打不过人家,何必白白送死?」她本来不想告诉他的。再回山里,她何时才能下山,找到姓童的男人?可她又不忍心骗老实人,只好实话实说。

  他执着的目光盯住她。

  「我?」她大吃一惊。「你别想了,我是懂内力、也会轻功,但对敌招式却稀疏普通,别指望我能帮你捉人。」

  「那姑娘可以让我的伤势好得更快一些吗?」他犹不死心。

  「你已经好得够快了。」

  「无法再加快?」

  她摇头。如果师父在也许行,但靠她这三脚猫功夫,没把他治死,算他祖坟头上冒青烟了,再要求其他,便是贪心。

  他想也是,一天内让他从动弹不得到能走能跳,已是奇迹,不能再妄求。

  「没关系,无法力敌便智取,总之我不能放任一名凶残杀手藏在山里,那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害。」他抛下了搅动火堆的木棍,朝她一拱手。「姑娘不擅长搏斗之术,还是留在此处,以免危险,告辞。」

  她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长身玉立,衣袂飘飞,尽管落难,那身英雄豪气仍带着无限潇洒。

  她的目光无法离开他,直到他完全走出她的视野,她向来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说不出心上的落寞是什么,竟让原本美味的烤鱼也变得无味了。

  「他虽然不是书里写的那种蠢蛋大侠,但也不聪明。」撇撇嘴,她灭了火堆,追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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