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目中,母亲好比女神一般,永远温柔的庇佑着他,外表也保养得宜,并未随着年纪增长而老化,反而淬炼出如珍珠般温润的高雅丰采。
路品兰笑了笑,勾住他的手臂,缩短他刻意保持的距离。
他能无怨言的陪伴在侧,身为母亲当然很高兴,也很欣慰,可是,她偶尔又贪心的渴望他能像其它男孩子一样,跟他们的母亲唱反调、顶嘴,为了捍卫自己的想法与坚持而掀起一场家庭战争。
然而,这孩子进了滕家后,有好一段时间都不曾开口说话,多亏丈夫几个情同手足的好友们的孩子不屈不挠的接近他,突破他厚重的心防。某天,他不预期的出声喊她一声“妈妈”,当下,她惊喜得无以复加,紧紧地抱住他,不禁喜极而泣。
回想起初遇他的点点滴滴,路品兰心海翻腾,将他的手挽得更牢,深怕他下一秒会离她远去,再也触摸不到。
届时,她会如何地伤心难过?
“饿了吗?我们去吃晚餐,日本料理好不好?”路品兰抬头问他。
滕洛没有异议,也不可能有异议。
第2章(1)
在滕洛与母亲正要转进百货公司之际,突然听闻一阵仓皇凌乱的追逐声。
“抢劫啊——谁帮我挡住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偷……”高喊的女性嗓音透着浓浓的急迫和慌张。
滕洛微微转身,一名黑衣男子手中正拽着一只白色的女性手提袋,正往这个方向奔来。
“唉呀!怎么这么热闹的地方也有人当街抢劫?”路品兰惊呼,体认到现在社会治安的可怕。
滕洛护在母亲面前,绝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妈,别看了。”
路品兰皱起眉,祈祷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却私心的不希望儿子承担制伏歹徒的风险,内心矛盾。
“站住——钱你可以拿走,但是包包要留下来!”遭抢劫的女性受害者没有放弃追赶,甚至还有力气对小偷喊话,也展现她无惧,或者该说是神经大条的一面。
沿途,竟然没半个人挺身而出,还以为是哪出偶像剧正在拍戏呢!
可恶!
温梦娣脱下鞋子,奋力往前扔掷,她的红色平底鞋顿时成了不长眼的利器,可惜没击中目标,落在一旁。
她再祭出第二只红鞋,这一回仅差几公分就命中黑衣男,成为神射手。
就在她再也跑不动时,她目睹歹徒把手提袋甩到几公尺远的地方,空手迅速逃离。
见状,梦娣的精神为之一振,顾不了自己还双脚赤裸,立即飞奔过去捡回自己的提袋。
她关心的不是皮夹里微薄的现金,更不会是从路边摊杀价购得的手提包,而是一条戴了数年的项炼。
她无暇理会四周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人心的淡漠她早就尝透,不意外大家冷眼旁观,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她从提袋里翻找出项炼仔细检视,直到确定坠子完好如初,毫无损伤,这才吁出一口长气,安心下来。
梦娣将陪伴自己多年的项炼戴妥后,才拎起手提包起身回头找鞋穿上,一抬头却发现一个气质绝佳的女人,手里正拿着她的另一只鞋。
她走过去,对方也缓缓迎上。
“小姐,你还好吗?”路品兰轻声细语的关心道。近看,她赫然发觉勇敢追贼的年轻女孩,就是受到她赏识的马尾女舞者。
女孩卸掉了表演时的彩妆,以真目面示人,少了人工色彩遮蔽的素净脸孔,长得甜美灵秀,和先前上妆时的娇艳模样,是两种迥异的风情。
“我没事,谢谢你。”梦娣笑着接过鞋子套上。
“真的不要紧吗?”路品兰又问了一遍,喜欢她的不拘小节。
“嗯,真的不要紧,东西也都没少。”梦娣报以一笑,陌生人的关怀令她感到温馨。
“对不起,没能帮上忙。”路品兰歉然道。她自私的不想让儿子涉险,只能袖手旁观。
“太太这么高贵,要是你为了我不值钱的东西而受伤,我会很自责、很过意不去的。”梦娣下意识的摸了摸炼坠,镇定紧张不安的情绪,也多了几分力量。
滕洛注意到她的动作,待她的手放下,他得以看清白色的坠子,眸光忽而掠过一抹讶然,心头一震。
“我刚刚欣赏了‘活梦之境’的舞蹈,很精采。”基于欣赏的心理,路品兰竟和她攀谈起来。“尤其是你,跳得真好。”她不吝啬的大力赞美。
梦娣笑得好甜,好像刚才未曾经历过被抢劫的不愉快。“您过奖了。”
交谈停顿住,她也准备告别。
“小姐。”迟疑了下,路品兰开口唤她。“我有意支持‘活梦之境’,不晓得你愿不愿意拨空和我谈谈?”
滕洛敛下眼眸,依旧保持沉默,掩藏住真实情绪。
闻言,梦娣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我跟我儿子正要吃晚餐,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一起用餐,边吃边聊。”路品兰索性提出邀请。
梦娣扬起脸,望向她的儿子。“呃……”她怔住。他实在长得太好看,她很难不认出他,那个三不五时到咖啡店“偷窥”她的傲慢男子。
滕洛直视她的杏眸,两人目光有了交集。
梦娣没有回避他寒夜般的冷冽黑瞳,带着示威的意味回瞪他。
滕洛不以为然的别开眼,漠然得好像从不曾见过她。
“您的儿子似乎不太欢迎我,不要因为我破坏你们吃饭的兴致,吃饭时要开开心心、心怀感激,才对得起天地的恩赐。”梦娣直言,没有半点讽刺。
路品兰眼中有着激赏,相当赞同她的论调,觉得她是个很有见解的女孩。
“洛,你反对吗?如果你觉得不自在,那我就另外跟这位小姐约时间碰面。”再怎么样,儿子还是她的第一考虑。
她倒颇期待他能点头称是,小小违抗一下。
“我不介意。”滕洛声调平稳,是他一贯的冷静。
这个人是机器人不成?一点感情都没有。梦娣偷偷在心里评论。
得到预期中的答案,路品兰几不可闻的喟叹一声。“小姐你呢?若改变心意直说无妨,可以择日再约。”她体贴的再做确认。
“说出来不怕您笑,我非——常乐意与太太您谈一谈资助舞剧团的事。”梦娣等她说完才接腔,没有做出打断长辈说话的失礼行为。
这是攸关“活梦之境”未来的大事,能早一天谈定就早一天安心,拖久了恐怕夜长梦多,出现变数。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抓住机会,为舞剧团尽一份心力!
就算邀她前往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梦娣抱持正面且愉悦的心情,和滕家母子一同前往用餐地点。
*
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梦娣凭着她的热情和流利稳健的口才,和尊荣金融集团总裁夫人路品兰谈论资助“活梦之境”舞剧团的事大致抵定,接下来就只差一纸实质的合约。
她不敢相信情况竟能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小本经营加上景气欠佳而导致收入惨澹的舞剧团,能获得贵夫人的青睐和喜爱,继而慷慨出资认养,不必担心“活梦之境”随时会成为经济萧条下的牺牲品,所有团员的努力与坚持终于有了回报,能再为舞蹈继续付出,让梦想得以延续。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谢谢您!”梦娣站起身,向路品兰深深一鞠躬,高昂的语气透露出她的激动与兴奋。
对于路品兰高贵不凡的身分,梦娣并不完全知情,只晓得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富太太,而且还是气质、品味出众,亲切又没有架子的完美贵妇。
这么棒又富人情味的一个人,儿子怎么会像冰块一样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惜字如金,高傲又难亲近。
她暗忖着,偷偷瞄向全程几乎没有插嘴的滕洛,心里狐疑。
“我会请律师拟好合约,再跟温小姐你联络。”路品兰含笑回答。
“好的!我会等您的好消息。”梦娣喜形于色,朗声道。
“占用你的打工时间,真不好意思。”路品兰待人十分和气,从不摆架子。
过去历经路家从富有到破产、负债累累的苦日子,她铭记在心,深刻了解贫穷的痛苦无奈,不允许自己遗忘。
她能有现今受人尊敬的身分地位,是她的丈夫、她最挚爱的男人赋予的,不是她自身努力而来的成就,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若非她有幸能认识丈夫,得以从人生最绝望的谷底翻身,她现在恐怕仍被天文数字的债务缠身,然后就此老死。
“滕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梦娣诚惶诚恐,就算要她当场下跪,她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叩谢其大恩大德。
不是她为了钱可以抛弃尊严,只是为了圆自己的梦、圆团员的梦,她可以放下身段,代替舞剧团传达由衷的感谢之意,这和为了私利出卖自己的灵魂,完全不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