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洛敛眸,觑住她。“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根本不希望再见到你,才会彻底躲着你,不给你消息。”他以局外人的姿态给予暗示,企图点醒她。
“我不会放弃找他。”梦娣意志坚若盘石,不可动摇。
“哼。”滕洛轻嗤一声。
她的不听劝告令人不耐,也教人窝心,他永远拿她的执着没辙。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他。”梦娣将项炼坠子包覆在掌心中。“子骐哥送我的天使,一定会指引我找到他。”
“你想太多了,那只不过是一块不值钱的石头。 ”滕洛泼她冷水,却暗自诧异她傻气的念头,已悄然成真。
是纯属巧合,抑或天使真有灵性?
梦娣收拢手指,把精致的蛋白石天使坠子,握得更牢。“心诚则灵。”
滕洛不予置评。
“子骐哥失踪的时候,年纪还很小,他一个人能去哪里呢?”梦娣自言自语起来,低落的口吻尽是怅然。“事隔多年,突然收到他寄来的短笺和生日礼物,信里他说自己过得很好,要我别担心,然后把他忘了……”
“对方那么无情,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挂念。”滕洛冷淡的规劝她。
是的,尚未与她重逢以前,他确实由衷希望知道他昔日过往的任何人,都不要再记得他的存在,以为这样,他就能彻底摆脱过去,也和“唐子骐”这个人完全脱离关系,惨痛的遭遇就此封印。
岂料,一次偶然相遇,发现她竟然在咖啡店工作,起初以为是同名同姓,可是她佩戴的项炼推翻了他的假设。
经过调查,才晓得她的家境已不如从前,家中只靠她在舞剧团的微薄薪资与打工费用支撑生活。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坐视不管,逐渐将自己卷进挣扎矛盾的复杂情绪当中。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多行为与思考模式全都失去控制。
“不是的!子骐哥他是个很温柔、很有感情的人。”
回过神,滕洛的耳朵传来不悦的反驳,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梦娣那张女人味十足的娇容上。
“他如果是个无情寡义的人,就不会选择蛋白石刻塑成的坠子送我。”她仰起睑,美眸里有着倔强。“蛋白石是十月份的诞生石,象征着希望,能够带给佩戴者爱情以及永远的快乐!”
她收到礼物的当天,就着急地问清楚坠子的材质,然后立刻着手查询资料,得到了这样的说明。
滕洛黯下眼瞳,沉默着,自然早已清楚个中涵义。
“至于他选择天使坠子,就是希望天使能代替他守护我。这个礼物,非但充分传递他的祝福,也显示出他心思细腻、有情有义的一面。”梦娣说到最后,眼角湿润,既感动也感慨。
滕洛的心底某处被触动,却只能装作无关痛痒、不以为然的回道:“是吗?”
接下来,两个人都跌进自我的思绪中,没有交谈。
间隔不知多久,才由梦娣终结无言的气氛。
她收起电脑,一边对他说:“你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熬夜。有时候睡眠不足或品质欠佳,也是精神疾病的肇因。好好睡一觉,不论什么烦恼,都会有雨过天青的一天。”
道过晚安,梦娣迳自回房。
滕洛在沙发坐了下来,怔怔的回想刚才的对话,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安心感,充盈心头。
“温梦娣……”他无声呢喃。
闭上眼,他觉得自己又可以睡去。
第7章(1)
几天下来,滕洛离开公司后总是回到天母的住所。
他知道姐姐滕欣回国后住在家里,为了避免再起争执,破坏她的心情,让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把家里的气氛搞得乌烟瘴气,他选择暂时消失,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处理完公文,滕洛下意识的留意时间:八点五分。
时间早晚对他而言并不具太大的意义,然而,早上出门前听见的诚挚叮嘱,让他介意起来。
“晚上我会下厨,你会回来吗?多晚都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我没别的企图,纯粹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太索然无味,而且份量也不好拿捏,很容易煮得太多了,太浪费。”
女人沐浴在晨光下,脸上是刚起床的慵懒神情,语调和笑容都是柔软的,漫进他的脑海,耳鸣似的干扰着他,不断回响。
他转移目光,旋即被随手扔置一旁,好几小袋包装精巧的手工饼干吸引,那是他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获得的“试吃品”。
他不品尝也不丢弃,只是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搁放着,安安静静的,陪过他一天又一天。
他才打定主意回去,起身整好仪容,几名不速之客抢先一步进到他的办公室,拖住他离去的脚步。
滕洛看着不请自来,擅自闯入的几个好友,俊雅的脸孔掠过一抹狐疑,很快地又恢复平静。
几个年轻男子见他没有埋首在办公桌前,而是穿好衣服,一副要离开的景况,反倒大吃一惊。
“洛,你要下班了?”闻入者中年纪最长的颜天祈惊异地问。
滕洛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没问他们突然过来的原因。
“啧!洛,你何时开始吃起这种玩意?”东方极眼尖的发现礼品似的小西点,像揪起老鼠的尾巴般拿起了其中一袋,朗声喧嚷。
同行的樊之甚、解忍两人凑了上去,也各拎了一小袋起来,兴味盎然的动手拆开封口,一股干果核仁的香气隐隐飘散,三人各从袋中取了一片饼干,喀啦喀啦的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挺不错的。”解忍给予正面肯定。“是仰慕者送的?”他半开玩笑的猜测。
如果是,他倒是很想会会对方,哪里来的勇气示爱,更让人惊讶的是礼物还被收下来……
后者,更值得探究玩味。
眼见饼干的数量迅速减少,滕洛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不过还不至于到生气的程度。
颜天祈敏锐地察觉出他皱眉的动作,不禁泛起笑意,制止其它同行好友。“你们几个,不要把方便当随便了。”他们实在认识太久,就像亲兄弟一样,偶尔会忘了该有的规矩。
不过,他们不确定滕洛是不是也以兄弟的心态看待他们。
但他们会等,等他敞开心房,多久都会等。
甚或再和少年时期般,几个人大干一架,大声把心里的话都吼出来,然后又可以毫无芥蒂的一起大笑、一起疯狂。
闻言,他们把饼干归位。
“既然工作结束了,刚好可以一块去吃饭,你母亲很担心你。”颜天祈透露他们来此的目的与原因。
“我不饿,还没打算吃饭。”滕洛淡淡的回绝。他没让他们知道要回天母住所的事。
特地前来偕同他一起用餐的四人,莫不感到意外。他再怎么不合群,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直接说“不”的纪录。
他们临危受命来了一趟,却没料想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彻底,本来就不够贴近的距离,突然间被他推离得更远,四人一时愣住,陷入沉默。
滕洛的视线慢慢扫过四个好友,轻描淡写补充道:“我去练拳。”
他的解释,换来其它人更大的情绪反应。
“洛,怎么才多久没见,你好像变了?”东方极眯起眼,研究珍禽异兽似的打量着他。
对于好友的调侃,滕洛面无表情,并不认为自己有丝毫变化。
他不知道的是,他多说一句话,都让他们觉得高兴且安心,但主动交代去向则是前所未闻,所以才会感觉他有所不同。
他拎起公文包和钥匙,迳自从他们面前走过,独自步出办公室。
被抛下的四个人互看一眼,随后不发一语,很有默契的跟了出去。
是真的去打拳,还是别有目的,他们都抱持怀疑的态度——
*
滕洛离开办公室后,确实前往健身中心打了一场极为耗费体力的泰拳,等他回到天母的寓所,已经是十点多,可以吃宵夜的时段。
进门前,他瞥见邮箱里躺着一纸信封,顺手抽了出来,信封上收件者的名字,让他冷不防吓了一跳,思绪有片刻恍惚。
唐子骐——是谁如此神通广大,查出他的真实身分?他不由得心慌。
他怕吗?怕什么?
怕被知道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母亲不贞、父亲弑妻虐儿的杀人犯的孩子,而非人人羡慕的名门少爷的真相,呈现在世人面前?
怕自己不堪的过往曝光,然后被打回原形?
怕被知道,他其实也是自己亲生母亲死于非命的帮凶?是个满身罪恶的懦夫?
怕面对接下来排山倒海而来的异样眼光,各种残酷无情的讪笑轻藐?
滕洛觉得胸口一阵恶寒,心仿佛又渗出血来……
“滕洛,你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梦娣几分钟前就听到车子回来的声音,却迟迟不见他进屋,索性出门查看,便见他一脸失神,不晓得被什么事困扰住。
滕洛望向她,眼神恍然。
梦娣发现他手里紧揪着一纸信封,好奇的从他手中抽出来。“唉——又被退回来了。”她对着信封慨叹。